皇后笑道：“合该如此，常先生就留在此处等候吧，顺便替本宫诊治一二。”见常异神色忐忑，又道：“多带些人手，天冷路滑，小殿下若有闪失，仔细你们的人头。”

第40章

御园中积雪甚少，路径规整，条条相似。

眼下乌云蔽月，常异本就不大记路，没有宫人引领，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太后着人领走了十六，他放心不下，诊脉开方后，立即告辞离去，打算先回去寻赫连擎。

可引路宫人步伐极快，又不比冯女官行事周到，几个转弯下来，竟将一个大活人弄丢。

胡转许久，常异气力不支，靠在假山旁喘气。

正头晕眼花时，忽有一老妪远远走来。老妪腿脚极轻，很快来至面前，拱手笑道：“小公子可是迷路了？”

周遭无人，宫灯明灭不定，忽逢如此人物，真不知是神仙还是精魅。常异本来心存戒备，抬眸一瞧老妪面容，却顿觉亲切不已，老老实实答道：“是。”

老妪晃了晃手中小灯，顽童一般笑道：“公子要去何处？老身前方引路。”

“我，我找人。”常异还是忐忑，“我还是等在此处吧，他会来寻我的。”

“小公子所说是何人？”对方笑容可掬，常异莫名卸下心防，答道：“赫……我等四殿下。”

“说来也巧，四殿下小时候，我还抱过他。”老人莞尔，“可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魏宫内侍宫女，无一不敛神垂眸，循规蹈矩。这老妪却言语放肆，想来不是一般人。

听她说曾抱过小阿擎，常异的眼神立马亮起来。他不屑隐藏，胸无城府，喜怒都在脸上。

老妪见他如此神情，了然一笑，神色愈发慈爱，“小公子既然执意等候，老身便在此处陪公子闲话几句，免得枯等无趣。”

“有劳老人家。”

“四殿下的母妃入宫前是乐人，弹得一手好琵琶。她本不愿入宫，初时日夜垂泪，后来有了四殿下，也就不哭不闹了。”老妪放下小灯，屈膝靠坐在路边巨石上，“殿下生就一副好面貌，聪明懂事，性子也温和，我们这些年岁大的，私下里都叫他四郎君。”

“他性子温和？”常异讶然。

“六岁前确实如此。”

“后来呢？”

“殿下六岁那年，他母妃将他哄睡，半夜登楼，一跃而死。”

常异听得心惊肉跳，呼吸都发窒，“他一觉醒来，就没了娘……”

“并非如此。”老妪长长一叹，“殿下心细，装睡骗过母妃，一路尾随……”

“是常先生吗？常先生在那吗？”女官提灯而至，赫连擎越过她快走几步，唤道：“常异！”

常异正心神激荡，闻声大梦初醒，出了一身冷汗，快步迎过去。

赫连擎老远便认出是他，不待他应答，已将人揽入怀中。

“你去哪了？”

他搂得太紧，常异喘不上气，照着他后背敲了两下，“撒手，让我喘口气。”

赫连擎微微放开些，却始终将他圈在怀中。

“能让阿擎这么宝贝，定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常异循声望去，见一华服青年缓步走来。青年挺拔贵气，双目炯然有神，不似赫连擎凛冽。

赫连擎松开常异，拉着他的手，叫了声“三王兄”。

这便是诏狱门前替他们解围的三皇子赫连悬了。常异暗道：怪不得听着耳熟。

“宫规森严，先生陡然失踪，可吓坏了阿擎。”赫连悬看向常异，打量一番，笑道：“走吧，今夜还有的忙呢。”

“嗯。”赫连擎眉头紧蹙，拉着常异就走。

常异忙道：“稍等片刻，有位老人家陪我在此等候，我去同她道个别。”奔至巨石边转了一圈，却不见老妪人影。

赫连擎面露疑色，“什么样的老人？”

方才在假山旁，灯光晦暗，常异只模糊看得老妪和善，一时难以说清对方相貌。

赫连擎又问：“她同你说过什么？”

常异哪肯直言，只恐揭他伤疤，忙不迭摇头道：“只说些风土人情，闲聊而已。”

“好了阿擎，常先生也累了，先送他出宫，余事日后再说吧。”赫连悬抬步便走，“我回侧殿等你。”

常异转悠许久，额上汗珠还未干，脸也冻得煞白。赫连擎握着广袖，细细替他擦汗，擦完俯下身，拦腰抱起常异，大步疾行而去。

常异自知拗不过他，两眼一闭，将脸埋在他胸口，只当睡死过去。

良久，赫连妙的声音懒懒传来：“呦，这是做什么去了，腿都软啦？”

常异恨不得找个狗洞，一路钻出宫去。赫连擎将人放下，常异睁眼一看，原来已至宫门。

赫连妙倚在马车上，冲他笑得不怀好意。赫连擎不理她，低声对常异道：“我有些事，你先回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