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番外(109)
忽觉臂上似有重物,手肘都被压得发麻。赫连擎扭过头去,深埋眼中的孤寂瞬间散去。
常异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
重逢以来,他们二人欢好多次,可哪一次,常异都不曾对他这般亲昵。
赫连擎连呼吸都谨慎起来,生怕一点声响便吵醒他,怕他缩回手,怕这点儿暖意转眼又散干净。
如此盯着看了不知多久,常异如有所感,缓缓睁开眼,果真如他所料,抽手坐起,揉了揉眼便要下床。
赫连擎没有阻拦,只轻声问他:“去哪里?”
常异不答话,自泥炉上端来药碗,睡眼朦胧地示意他吃药。
赫连擎将药饮尽,常异又爬回被窝,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我看着你,看你还往哪跑……”
只休整了两三日,赫连擎便带着部曲,匆忙赶回北线。
常异乘马车,由一队精骑护送,晚他一日晃回了燕城。
其时正赶上年末除夕,还未到宵禁时辰,燕城张灯结彩,行人难得面露喜色,还有几个小童缩在路边放爆竹。
“外边飘清雪呢,先生快放下帘子,别冻着了。”绥元担心道。
常异瞅着外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大梦初醒似的感叹道:“过年了。”
“是啊,明日便是明年了。”绥元面露惆怅,他们兄弟两个征战在外,已有数年不曾归家,不知家中亲长是否安康,小辈都长到多高了。
“每年过年,阿娘都会捎来新衣,今年的不知到了没有。”绥正笑得像个孩童。
“你们将军在哪儿?”
绥元道:“将军在营中,今夜怕是回不来,入城前特意叫人来报信,嘱咐先生早些休息。”
常异眉头一皱,又迅速舒展开,“停车。”
“怎么了先生?”
常异跳下马车,快步走到路边,朝卖馄饨的大姐道:“文阿姐,新年好。”
文阿姐见是他,手脚麻利地装好一份馄饨,笑道:“常先生新年好,吃点儿热汤馄饨暖暖身。”
常异刚要掏钱,文阿姐急忙轻推了他一把,笑说:“可不许给钱啊,你是我家念柳的救命恩人,一碗馄饨不值什么,你可别嫌弃。”
“那便多谢文阿姐了。”
“常先生来啦!快坐下喝两杯,我娘新酿的屠苏酒,来尝尝。”来人手里提着两壶酒,是文阿姐的丈夫陈三,陈三面容黝黑,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十分憨厚可靠。
他身后跟着个总角小童,连走路都捏着书看,一不留神撞到他爹腿边,揉了揉脑门又钻进书里去了。
“念柳别看了,帮娘收拾收拾,咱回家守岁去。”文阿姐笑容满面,扭头又对常异道:“先生在燕城举目无亲,不如一起过节吧?”
常异摆摆手,“阿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我得回去。”
文阿姐眼神亮了亮,利落装好第二份馄饨,“拿回去给你娘子吃,让她也尝尝阿姐的手艺。”
常异一愣,失笑道:“不是娘子,是好友。”他没敢说徒弟也在,怕文阿姐再包第三份馄饨。
提着馄饨和屠苏酒回了守将府,桑枝果然在门口迎他。
“师父!”桑枝喜笑颜开冲进常异怀里,“桑枝同厨娘一起包了饺子,师父快来尝尝!”
年夜饭极为丰盛,常异将馄饨一并放上桌,桑枝皱着鼻子闻了闻,“好香啊。”
常异推给他其中一碗,“吃吧。”
桑枝正在长身体,吃完一碗,又觊觎另一碗。
“找人给他送去。”常异眼疾手快,将那碗馄饨装回食盒,递给绥元。
“师父怎么还给他留,难不成还惦记他。”桑枝不满道。
“厨娘姐姐特地给你包的纯肉饺子,你只顾着吃馄饨,岂不是辜负了她。”常异垂眸盯着屠苏酒。
“师父心虚什么,明明就是心里给他留了余地。”桑枝狠嚼两下,仿佛嘴里的饺子从皮到馅都是赫连擎。
常异胃口不大好,吃了两个饺子便搁下筷子,低声答了他一句:“半分也没有。”
话音一落,开了一半的门“咣当”一声又被摔上。
“将军怎么回来又走了?”绥正啃着炖鸡,含糊了一句。
常异慌忙起身,立时追了出去,他哪里追得上赫连擎,只得扬声喊道:“你要去哪儿?赫连擎……赫连擎!站住!”
赫连擎停在院中,背影萧索肃杀,衬得漫天飞霜都要暖上几分。
不消片刻,他猛地转过身,几步跨到常异跟前,一手将人箍进怀里,一手揽着常异后颈,唇舌狠狠纠缠上去。
他垂眼看着常异,眸光凶狠地舔舐着对方眼里的惊慌。
常异忍不住浑身颤抖,眼眶慢慢红起来,双手死死攥着赫连擎的前襟,像抓住一根随时都会崩断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