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帝难养(97)
他十七岁那年,叶仕堂又一次回家,还说京城这边的宅子已经准备好了,等叶羁怀进京赶考,就把江婉清也接到京中,叫他们一家团聚。
然而叶仕堂离开没多久,江婉清就身患重病,不久后不治身亡。
叶羁怀只知道,因为叶仕堂回家时提了一句京中冬日难熬,他娘患病的日子里,每日夜里还熬夜点灯给叶仕堂缝制冬衣。
江婉清从小娇生惯养,根本没碰过针线活,那些日子每天十根手指都没有好的时候,叶羁怀看着心疼,他娘却甘之如饴。
然而他娘那病却一直持续了小半年,最后撒手人寰。
叶羁怀不得不把这笔账记到叶仕堂身上。
直到他上一世下狱,阿福跑来找他,他才得知真相。
原来是邓家父女害怕江婉清到了京城,邓珠珠彻底没了嫁给叶仕堂的希望,于是在江婉清平日吃惯的补药当中动了手脚。
江婉清喝了半年的毒药,才最终离世。
此刻,叶仕堂端坐着,叶羁怀立着。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氛。
终于,叶羁怀开口了。
“父亲。”
叶仕堂抬眼望来,却见叶羁怀竟朝他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叶仕堂忙问。
经历了昨夜之事,叶羁怀已经下定决心。
邓甬,不能再留。
叶羁怀叩首道:“父亲,孩儿接下来将说之事,还请父亲见谅。也请父亲见谅,孩儿拖到今日才讲。”
……
一个时辰后。
叶羁怀走出了屋子。
两日后。
邓甬在京中被正式逮捕下狱。
罪名是蓄意毒害朝廷三品大员。
六年前那桩旧案需移交苏州府查处,但证据尽数销毁,难以定邓甬之罪。
不过谋害叶羁怀的罪名,邓甬就算有三个脑袋也不够砍。
正泰帝亲自批复此案,即刻问斩邓甬。
而从汤池行馆回去后,叶仕堂也不出所料地病倒了。
叶羁怀叫来简图,自己也在叶仕堂身边没日没夜地守着。
李闻达干脆搬进了叶仕堂的宅子,每日给老爷子熬药喂药,又看着叶仕堂与叶羁怀两人之间比从前更沉默,一句话也不肯说,心中更是着急。
邓甬秋后问斩那天,叶羁怀没去刑场,而是在家中处理公务。
但傍晚时分,徐千着急跑来,直接冲进了叶羁怀的屋子。
“叶大人!大事不好!应典联合数十名官员,参奏您当年科考舞弊!”
叶羁怀写完本子,才缓缓搁下笔,看向徐千。
徐千焦急无比,却见叶羁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更加着急。
“叶大人,折子已经递到圣上面前了,听说圣上勃然大怒。”
叶羁怀问:“人证可是礼部左侍郎张级温张大人。”
徐千答:“正是!还有……”
叶羁怀道:“邓珠珠。”
徐千猛地抬头,看向叶羁怀。
叶羁怀唇角还留有一抹淡笑。
上一世,这案子的主要证人是张级温与邓甬。
如今邓甬已不在这世上,不就换成他女儿了么?
总之都是搬弄是非,哪张嘴不行。
“叶大人……可是已有了对策?”徐千期待地问。
叶羁怀答:“还没有。”
徐千急道:“那徐千即刻去安排……”
叶羁怀道:“徐大人,先回去睡一觉罢。”
“可明日刑部便要来抓……抓……”徐千有些慌不择言了。
京城的树叶这段日子来已几乎掉光,又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叶羁怀目光落向院中的萧索之景,却只开口问道:“今日,可是立冬?”
徐千紧紧蹙起眉心,答:“正是立冬。”
徐千走后不久,叶羁怀的房门再次被敲开。
叶羁怀拉开房门,看见了披着一身寒气的路石峋。
少年眼睫微垂,望着他的目光平静深沉。
“义父,我来送汤婆子。”
叶羁怀感觉,路石峋仿佛是在这几个月里,突然长大的。
但他也不可能忽视掉,那个成为小崽子长大的理由。
对他而言,那个温燥的夜晚,一个个急切又爆裂的吻,少年对他身t毫无章法的攻城略地,如今还会经常侵入他梦中。
而那日,他几乎是在极致的窒息压迫中,战栗地走完了那最后的仪式。
就在叶羁怀晃神的刹那,路石峋忽然伸手拿起他的手臂,将那汤婆子塞到他手心里。
叶羁怀还站在门里,路石峋站在门外。
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远比一个门板要近。
路石峋这时开口道:“义父,溪成冷。”
叶羁怀抬眸,对上了小崽子朝他看来的带着示弱与撒娇的目光。
他无奈垂了长睫,让开地方,放路石峋进了屋。
路石峋进屋后,先替叶羁怀换了灯芯,罩上灯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