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帝难养(163)
直到路石峋的背影全然消失不见,叶羁怀还在门前站了许久。
等叶羁怀缓缓转过身,往屋里走了两步,许兆秋才小心翼翼蹭过来,往叶羁怀身前递了一封信:“老师,这是徐大人那封信的手抄,幸亏老师曾叫学生这般做,果然,原信已经被姓路的毁了。”
叶羁怀立刻接过信,拆开仔细读了起来。
徐千在信里所写正是北边战场军情。
原来叶羁怀那日去找楚旸,要把李德从战场调回来,楚旸当时虽答应了,可叶羁怀一走,楚旸却把这件事搁了下来。
李德从此不仅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干涉军情,几次临阵脱逃,一而再再而三将魏军暴露给了柔然军。
而且柔然这次带兵的正是那个新可汗骨跋。
骨跋在战场上骁勇异常,且手段极其凶残,一柄长枪不知将多少士兵开膛破肚。
如今大魏军队士气大减,将士情绪消极。
保守中庸如徐千,通篇用语克制,但还是在结语处写了一句叫叶羁怀的心瞬间沉入冰谷的话:此战,胜算极低。
叶羁怀将信纸攥进手心,问:“苗王看了信吗?”
许兆秋道:“看了,还边看边笑。”
许兆秋说完,却见叶羁怀竟然抓着桌沿,深深低下了头。
跟着叶羁怀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老师如此失落无助的模样。
当夜。
苗军行军四十里后,安营扎寨。
路石峋在帐中摆着沙盘,边摆边问姱薇:“动身了吗?”
姱薇答:“回大王,翁卯刚送来信,说轻骑已经护送人走了二十里。”
一面小旗折断在了路石峋手中。
姱薇察觉到路石峋的不悦,连忙垂下眼。
路石峋知道,他一离开,叶羁怀便会想方设法回大魏。
只是没想到,他的玉声动作也太快了些。
他把翁卯留下,交代的唯一任务只有护好叶羁怀。
路石峋重新捡了一面小旗捏进手里,问:“刘裴璟还瘸着?”
姱薇即刻会意,跨出营帐寻他男人去了。
刘裴璟本想借腿瘸之名先在苗宫留一段时日,等痊愈了再出发赶大军。可姱薇直接把他单手扛进了军中。
刘裴璟这会儿趁老婆不在,架着那条好腿倚在炕上写信,想通过其他亲信把叶羁怀的信送去京城。
可忽然,帘帐被掀开,姱薇几步走了进来。
刘裴璟立刻把正在写的信揉成纸团,塞进嘴里,背过身去抓着脖子拼命咽。
刘裴璟刚把纸团咽下去,就看见一根白得他晃眼的大腿,踩在了他身下的塌上。
然后他耳边传来了一声不算标准但绝对销魂的女声:
“相公。”
当初刘裴璟借教魏语之名,教姱薇的第一个词就是“相公”。
然而姱薇知道意思后就把他吊起来在树上挂了两日。
此刻听到这两个字从姱薇嘴里说出来,刘裴璟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却看见姱薇竟然还解开了上衣,正朝他俯身。
刘裴璟狠狠咬住下唇:他娘的,老师我……
姱薇直接抱着刘裴璟的脸就啃了下来。
几十里外。
叶羁怀席地坐在溪边,翁卯正生火,许兆秋去灌了一壶水来。
却发现叶羁怀脸色有点差。
“老师,怎么了?”许兆秋把水壶递了过去。
叶羁怀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刚才眼皮忽然跳了一阵。
但他只接过水壶,答:“无事。”
不到半炷香时间后,姱薇一面系衣领,一面将刚从刘裴璟贴身里裤掏出来的信捏进手里,快步离开了营帐。
刘裴璟独自一人咬着被角,泪流满面:“老师……我刘盾生对不起你……”
呜呜呜……
刘裴璟在苗宫托人偷偷给叶羁怀送信,又与叶羁怀约在夜里见面之事,并没逃过路石峋耳目。他只是没有阻挠。
路石峋拿到信,手指在信封上的字先爱抚过一遍,才拆开来读。
路石峋读信的时候,姱薇候在外头,得了路石峋的令才重新进帐。
很快,还在被子里抽噎的刘裴璟再次听到动静,抬头望向门口。姱薇竟然回来了。
他连忙坐起来,擦干所有泪水,因为他知道老婆不喜欢他哭。
可他却没料到,姱薇把那封信还给了他,还对他道:“大王说了,照送。”
刘裴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麻溜接过了信,迅速塞进怀里。
几步之外的将军营帐里,路石峋却脱了战甲,独自走出帐子,走到军营外的一处山谷,像他十几岁时那样,用打拳来排解心中那不知名的情绪。
四下寂寥无声,男人的汗液洒在风中。
黑夜扯下一切面具,奇谲山脉之间,只剩下一个破碎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