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帝难养(115)
但“谋反”的罪名太过敏感,所以最后关头,楚衡画蛇添足地改成了“通敌”。
却叫叶羁怀察觉到了反常为妖。
叶羁怀走之前,朝于征和拜道:“请于大人保重身体,羁怀再来看您。”
于征和却叫住叶羁怀。
“叶大人,楚旸殿下总角之年,乃可塑之才,老朽已经错了一次,还请叶大人尽心竭力,替老朽赎了这个罪罢。”
叶羁怀又朝于征和拜了拜,便离开了。
*
就在楚旸大婚之日的前一晚,正泰帝忽然病情加重,却没叫皇后妃子,也没叫太子,只单单传唤了叶羁怀来殿前。
叶羁怀跪在正泰帝床下:“圣上,臣来了。”
正泰帝直勾勾望着床帐一角,唤道:“玉声……”
叶羁怀道:“臣在。”
正泰帝声音十分虚弱,断断续续道:“朕……总在做一个梦,梦里神仙对朕说……说朕的龙椅……坐得名不正言不顺。”
叶羁怀闻言,立刻叩首道:“圣上,臣有罪。”
正泰帝咳嗽了两声,加重声音道:“你给朕起来!朕喊你……你来,不是叫你来磕头的!”
叶羁怀抬起身子,只听正泰帝接着道,“玉声……你知不知道,看见你……总是能叫朕……想起朕的堂妹阿辛。”
正泰帝说到这轻笑了一声,又接着道,“其实阿辛没你这么乖顺,可朕也不知为何……咳咳……总能把你们俩联系到一处去。”
叶羁怀听见正泰帝提馨姨,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而正泰帝这时偏还加了一句,“也许,朕的玉声,也并没看上去……那般乖顺吧。”
叶羁怀再次匐下身去。
正泰帝猛咳一阵,才继续道,“听说你有个从苗疆附近收的义子,阿辛当初也总对朕讲,有生之年定要去一次苗疆,见识见识他们的神秘巫蛊之术……咳咳……等朕病好了,带你义子进宫见见朕罢……咳咳……”
叶羁怀答:“臣,遵旨。”
从正泰帝宫中离开,叶羁怀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背脊。
他知道,刚刚正泰帝的话不是邀约,而是死刑诏书。
楚衡担心自己皇位得来不正,死后没法成仙。
所以,必须现在就把能想到的所有隐患铲除干净。
叶羁怀一夜未眠。
因为他知道,就算再不愿面对,也到了他做选择的时刻。
当初于征和在楚月辛与楚衡之中,选了楚衡。
理由是楚月辛乃女子之身。
而今这个做选择的人变成了叶羁怀。
摆在叶羁怀面前的皇帝人选,成了路石峋与楚旸。
可叶羁怀……真的有得选吗?
他如今甚至还未入阁,就凭一纸空穴来风的先帝遗诏,朝中谁会支持他?
再者路石峋乃苗疆皇子,他在家中私藏路石峋这些年,光是路石峋的这层身份就够他掉几个脑袋。
更遑论叫朝中信服这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人选。
且叶羁怀从未想过,要用路石峋取代楚旸,否则他也不会像于征和所说那般,如此尽心竭力地教楚旸该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甚至他把路石峋留在身边,私心是怕有人利用了路石峋的身份,借机谋反,从内部挑起大魏的战事。
那纸遗诏既可以是皇权正统的象征,却也可以是摧毁这个王朝的决堤之蚁。
叶羁怀将路石峋控制在身侧,其实也给楚旸坐稳皇位扫清了障碍。
只是这些年来,他亲眼看着两个少年长大成人,在从路石峋身上看见属于千古一帝特质的那些时刻,他也会在心中可惜,这样的人,却生在了苗疆。
如今,金直陆果已除,正泰帝即将离世,太子乃他亲手教导,来日有望成为明君,路石峋便成了令朝局动荡的最大不确定因素。
叶羁怀自问,五年前的他若得知今日能走到这样一步,那夹在馨姨的恩情与家国大义之间,他也许会毫不留情地选择后者,先除掉路石峋,等国家安定之后再以死谢罪,去九泉下亲自向馨姨请罪。
可当初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五年后的自己竟夹在了家国大义跟路石峋之间。
他更想不到,如今自己一闭上眼,脑中竟都只剩下路石峋望着他的那张桀骜不驯的笑脸。
与那令人血脉贲张的床笫之欢。
叶羁怀啊。
叶羁怀。
长夜漫漫。
叶羁怀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桌上摆着一碗早已冷透的茶。
独自在屋中从月落坐至天明。
这期间,杀掉路石峋的念头冒出来无数回,却没有一回,能叫他真的下定决心。
路石峋苗疆皇子这层身份,反而成了叶羁怀现今保住路石峋的唯一法子。
因为路石峋若是同楚月辛有了半分牵扯,无论是楚衡还是楚旸,都绝不会放过这个来日可能鹊巢鸠据的最大家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