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213)
于是他妄想着也能和唐家兄弟平起平坐,直到刚才碰壁,小郭才发觉这无非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故意用漫不经心地语调说:“二哥这次走太急了,竟然忘记把那个叫王润玉的姨太太给带出北平,可惜。”
力丽连忙撞下他胳膊,小声道:“胡说什么啊。”
小郭“不以为然”道:“难道我记错了?那不是妈亲自帮二哥挑的吗,听说二哥也很满意。”
力玮听了,立即把错愕的目光投向弟弟,实在不明白新婚还不到一载的他,怎么这么快就要纳妾,这置梦家于何地呢?
力群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转过头,对兄长投来的询问眼神装作没看到。
接下来就是设宴帮力玮洗尘,梦家则一直跑前跑后的张罗忙碌,唯有忙碌至此,她才能不陷入无端的沉思与回忆中去,她能感觉到力玮的眼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那双眼睛有好奇,或许还有怜悯,反正她都不敢直视,因为不论哪种情感都令她不好受。
他或许要说些什么,可不管说什么,她都不想听。
她理想中的将来,彼此最好客客气气,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几次力玮就在身边,似乎想她说几句话,都被梦家故意找借口走开了。
倩云则很知趣的与女主人形影不离,不给力玮丝毫单独与她相处的机会。
由于酒店已经没了空房,力群又不想兄弟住太远,他和妻子商量一下,叫梦家将她自己的房间让给力玮。
力玮有些过意不去,特意朝梦家致谢,她只是朝他笑笑。
第二天早晨,大家在酒店的公共餐厅吃早饭,梦家和力玮撞个正着,他道:“我在房间的窗台上发现一盆很小的盆栽,是一颗向日葵苗,是不是你落下的?”
梦家道:“是我拿瓜子仁种下来的,昨儿搬得急都给忘了。”
力玮道:“回头我把盆栽给你。”
梦家忙道:“叫倩云拿好了,省得你跑。”
或许是因为一路奔波的缘故,沈宇轩没过几天就开始发烧,初步诊断为疟疾。
租界的医院里人满为患,华界的医院就更别想了,连伤病员都安排不下。眼看他大暑天里一会冷一会热,真把全家的人急得抓耳挠腮,后来还是力玮出面,联系上这里一家英国人开的医院。
有了医生和护士的照顾,老爷子恢复得倒还算快。
这件事多亏力玮,梦家不得不出面朝他道谢。
这时他们终于可以很平静的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天气。
他们自始至终都谈着及其平常的事儿,直到有一次,不知道是谁先怀念起北平夏末秋初的节气最为宜人,他们这才扯起一个比较有趣的话题。
他们都全记得过去的好日子,那些家人还都健在、北平还没有被摧残的美妙时日。
他们对过去有着同样的留念,对现在也都有着同样的遗憾,这种谈话的内容令他们的交情恢复到某种热络的程度。
不同的是,一年以前他还是她的男朋友,梦家展现在他面前的更多的是少女的娇俏,而现在她以弟媳的身份和他说话外,展现更多的是一种娴静安宁。
这应该是她天生仪态的一种,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显得端庄稳重。
这种变化,即在力玮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尽管此番重会,梦家和他相处的态度已经越来越自然,他还是能感到她的疏离与回避,之前的那种畅所欲言再不会出现了。
而梦家呢,在她看来目前与力玮的这种距离维持的刚刚好,既不会过于疏远显得刻意,也没有重提旧事的尴尬。
她已经尽量避免与他单独会面,然大家同处于一家酒店,每天总有两三次要遇见,或者他刚来,或者她刚走,有时听到他的笑声,有时望见他的背影。
她已经不像最初那样,连他的声音都无法多忍受片刻。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过去他所给与她的一切,不管是幻想还是悲伤,都已经深深烙在记忆里难以抹去。
更何况过去的大半年,婚姻并没有带来什么甜蜜的记忆来取代这些。
因而那少女时代的记忆,显得尤为鲜明。
此外,就算看不到他,她也难以避免听到别人议论他,大概力玮在这群逃难至此的北平熟人圈子里,太显眼了吧。
梦家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人们在谈论谁家正好有待嫁的女儿可以介绍给他,一时之间,大家都认为没什么比谈论他更有趣的话题了,甚至连酒店的女侍者也问倩云:“为什么唐大少这样出色还不结婚?”
倩云没声好气道:“他优秀还不能促成他结婚,他总得觉得别人也好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