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22)
“这次,还说我坏么?”他轻声问,“承儿心里有我吧。”
苏承腰间传来掌心温热,他唔了一声,心里渐渐软化,眼中烛光点点,他深深望着陆敬寻俊逸的脸,轻声问:“那,阿寻心里可是有我的?”
“自然是有的。”陆敬寻道。
话音一落,这痴儿眼中泛起雾气,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又怕惹了陆敬寻烦连忙侧首隐去。
陆敬寻忽而有些心软,俯身吻去那泪珠,将他拥入怀中,轻唤他名……
翌日,午后的王府小院中,苏承沐浴过后趴在石桌上,半湿的青丝垂落散在肩头,将衣裳沾水晕出一片深色。
“阿寻……纸鸢,飞好高……”他梦中呓语。
陆敬寻刚回府,换了身衣裳来到苏承院中便听到这痴儿喃喃低语着,凑近一听,念的是他的名。
他心尖一动,不作声在一旁坐下,眼里不自觉染上几分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苏承眼睫轻颤,哼唧着醒来,迷糊中看到陆敬寻,委屈道:“阿寻……纸鸢落下了……”
陆敬寻轻笑着伸手揉他的脸颊,道:“没落下,你若想玩儿,我们现在去。”
漠北风势大,纸鸢轻易就能飞起,在广袤蓝天中盘旋着。
苏承紧紧抓着绳子,在山坡上奔跑,仰头望着高高的纸鸢,笑着朝陆敬寻喊道:“阿寻!好高啊!飞得好高!”
他像个孩子似的容易满足,蹦跳着天真的笑。
苏承道:“阿寻也来!一起!”
陆敬寻朝他跑去,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绳。
不过,绳子却在半空中忽然崩断了,风沙起,纸鸢被卷向远处,彻底没了踪影。
苏承呆呆望着,一扭头满眼失望,他知道这只纸鸢是阿寻特意从江南带回来的。
“没事,一只纸鸢罢了。”陆敬寻道,吹了声哨,远处一匹红鬃骏马飞跑而来,“玩够了,回家吧。”
“好……”苏承喃喃应道,低头看那手中细绳,无比可惜。
梦中的纸鸢也飞走了,而这痴儿回过头却是不见陆敬寻身影……苏承忽觉不安,不禁眼眶渐红,垂头愈低。
陆敬寻见他这幅模样却是不恼,竟觉苏承这脸颊薄红,眉心轻轻皱着甚是可人爱。
他也自觉奇怪,仅是看着这痴儿竟是一时间有些许心绪荡漾,未觉察时耳尖早已发烫。
苏承见他久久不动作,仰起头看他,疑惑的眨眨眼。
他眼眸映着红霞,面如玉如珠透着粉,陆敬寻轻轻垂首,在他眉心落吻。
苏承有些惊讶,迷茫的望着他。
“承儿,我们不骑马了。”陆敬寻伸手将苏承手中细绳接过,放入胸口衣袋。
而后,他蹲下身,道:“上来,承儿。”
苏承惊讶更甚,一双美目明亮如星,他激动得蹦了蹦,问:“阿寻,你要……背我么?”
“来。”陆敬寻笑道。
“来了!”苏承满心欢喜张开双臂,轻轻扑倒在那结实宽厚的肩背上。
他痴痴笑着,将陆敬寻搂紧,两人一步一步迎着夕阳余晖走在广阔的原野上。
苏承嗅着陆敬寻颈肩处淡淡的味道,轻声问:“我沉不沉,阿寻?”
陆敬寻轻易将他往上掂了掂,又作恶的捏了捏他的软肉,但笑不语。
苏承被他弄得痒痒,红着脸说他坏。
漠北的夕阳落下得绵长,道道红霞划过原野城墙之上,如同为这片天披上一张金丝云纹的红盖头。
苏承胸膛靠着陆敬寻结实的肩背,又想起午后的梦。
他心道不会的,阿寻心里有我,怎会离开呢。
漠北盛夏的日头灼人,苏承近来最常待在书房的竹榻上,捧着书卷,光着脚丫,手边是老嬷嬷备好的鲜果。
陆敬寻坐在桌前翻阅皇帝那儿送来的信件,侍卫入门半跪行礼,正欲开口余光瞥见屏风后晃悠悠的白皙双脚,惊讶得瞪大双眼。
“王爷,这……”
“无妨,说。”陆敬寻抬眸往里望去一眼,这小痴儿不知是否念书入了迷,也不知出来避人,又或许……
侍卫得了令,开口道:“禀王爷,安庆昨日后撤至梨城,整军驻守,恐有意蓄锐再犯。今日清晨宁城内还捉到几名扮作商队入城的探子,监守审讯中。”
陆敬寻颔首,又听了几句汇报,状作不经意侧首望向那屏风,仔细着动静。
不是他不信那痴儿清白,而是不敢信。
他自幼便被赐封了漠北燕王,二十五年间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的斗争,见过太多反目背叛。
一颗心愈发冰凉,坚硬如铁,他若不是这般步步谨慎,又怎能活到现在。
陆敬寻令侍卫退下,起身行至屏风后,只见苏承鬓边还戴着今日一早他给别上的花儿,侧卧着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