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女子何人(167)
晏浔偏过头去,泫凰说话越来越像自己的王妃,还真是亲自抚养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泫凰说:“我见过姜禹谦,我甚至不恨他,他可是杀了我最好的姐妹,其余性命虽未沾手,也难逃其咎。我觉得他愚蠢又可悲,连造反的理由都是清君侧,然后为人利用,一步一步走上不归路。”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晏浔看向她,过往种种涌上心头,尘封往事似乎要见天日。
晏浔说:“在晏潇之前,已经接连死了两任短命皇帝,大喆民心不稳,边疆敌人来犯。元澈皇帝为何要传位于晏潇已不可知,但晏潇不能担此重任,早立的皇太弟晏洺也不能,我因何谋权,或许因此。”
他把扳指摘下放到桌上,看着扳指说:“但若说没有半点对皇权的渴望,那时假话。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不负大喆,大喆亦不负我。”
泫凰说:“我从未说过你有负大喆,可大喆不该只是笼统的大喆,大喆是疆土,是风水,是万千人命。上位者不该心中只有大喆,而没有人命,毕竟人间净,大喆空,虚空疆土算什么大喆?”
“孩子话。”晏浔摇了摇头:“你晏只姑…姨母不久前造反,死的那些人未归尘土,想来都是埋你心上了。”
“若不是你自以为是放任姜禹谦去青州,若不是你高高在上的哄骗我。”泫凰呼吸乱了,气喘吁吁的说:“一想到你让我意识到自己没有翻起云天的本事,代价是火光连天和死伤无数,我就如坠炼狱,殿下,你让我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那些亡魂?”
“你没脸,我就有吗?”晏浔笑了:“若我早料到放任姜禹谦的代价,是看清晏只的背弃之心,我岂会…”
晏浔不再笑,拿起了桌上的扳指戴上,俨然又做回了他的摄政王。
“事到如今你在乎的还是造反的晏只,那些人命半字不提。”泫凰质问他:“死在雨夜的那些亡魂,你在乎吗?”
晏浔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在乎大局,若贼人不清,则后患不止。死的不是贫民百姓,而是被姜禹谦等人用清君侧为由煽动的蠢货,或许有人真的在乎君王,但他们认人不清,择错了主。”
泫凰要说什么,晏浔提高了自己声音盖过了她的虚弱之声:“我是摄政王,我没有不造孽的法子,权争如此,姜漫秋还是佟巧岫,我在乎不过来。”
“琢儿。”晏浔站起来:“你娘可以一直做善事,收留妇孺,庇佑弱残。但是我是摄政王,我不需要做善事,我只需要做对的事。”
争执一通,谁也不能说服谁,泫凰倔强的问他:“若非善事,也算对的事吗?”
晏浔一怔,许多许多年前,少年的自己也满眼倔强的质问先生:若非善事,岂能为之?命与命,岂能以数相较?
恍然回身,他走近泫凰,他说:“各居其位,各有所论。”
这一次他没有像先生一样,长篇大论的去说服一个年轻人。
泫凰微蹙眉,伤口在她说话时痛的不止,晏浔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孩子们,自己的女儿瘦的像是能飘走。
眼神里的疏离和痛苦不止刺痛她,也刺痛着晏浔。什么时候起,究竟从何而起,自己的孩子这般讨厌自己。
晏浔问:“琢儿,你恨父亲吗?”
“不恨。”这是泫凰的实话,“但在我心中,你无法与我娘相比,永远都不能。”
晏浔希望自己的王妃被爱,况且她对这两个孩子付出了多少心血他都看在眼里,却难免被泫凰毫不犹豫的答案伤到。
“为父…让你受过委屈吗?”晏浔问。
泫凰不停的深呼吸,她无法轻易的回答,这就像压在她心口的山,当尝试搬起时,除了徒劳之余的苦累外,什么用都没有。
“难说啊。”泫凰看着晏浔:“我不是生下来就是谁的女儿,否则那日宫中,也不会不去见死去的厢月宗姬。”
晏浔因这句“厢月宗姬”而替自己的亲妹妹感到心寒,居然连声生母都没有。
泫凰说:“但愿你没有因为我这句厢月宗姬而觉得我凉薄,而是明白,父母与子女,没那么些理所当然。若真实生养之恩大于天,学堂先生也不需要一遍一遍的说服我们了,不是吗?”
“我…”
泫凰直勾勾的盯着他:“我与母亲更亲近,因为陪我背荆轲刺秦王的是她,陪我吃饭说话的是她,至于你,是她告诉我你是我父亲,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我也在庇佑你。”晏浔说出这句话时有些难受,本不想说,但心里太过伤心,若不是此刻,他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孩子在自己心中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