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天的情形，他都佩服自己的勇气，他是怎么说出那些话的？这会儿就应该拿个麻袋把自己装起来，谁也不要看见。

一向散漫骄傲的青年揣着刚领的三十块工资，脑袋垂落下来，半点不见欢喜色彩。

工友感觉奇怪呢，领工钱这天哪有哭丧着脸的？拿着钱都不高兴，还有啥事能快活的？

就问他咋了？

赵小胜机械式的扭头，慢吞吞说：“没啥。”

那工友是同村的一名青年人，同赵小胜一般年纪，人家已经儿女双全，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一见他这模样就笑：“思春了吧？想娶媳妇了？”

“这钱娶媳妇是不太够，你也别愁，多攒两个月，我看这工期又拆又建的，还整俩位置，兴许得干到夏天呢。”

没钱会让人发愁，但钱是能挣的，永远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以前没遇见葡儿前，那会儿赵小胜兜里一个子都没有，通常他妈高兴了赏他一毛两毛，他依然懒洋洋的，没见他烦过啥。

这会儿兜里揣了几十块，却烦。烦的不是钱。

烦的是自己丢人了，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丢人了。他还很慌，慌以后该怎么面对葡儿，葡儿还会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吗？

他这会儿连去县城的勇气都没有。

回了家，冯月春奇怪问，“今天发工钱放假了吧？不去县城了？”

青年垂着脑迪，说话也没啥力气，“不去。”

“不去找葡儿？”

青年抬了抬脑袋，“妈，以后葡儿都不会理我了？”

“咋说？你俩吵架了？”

半月前那场告白赵小胜回来心烦意乱，没告诉他妈，只说那个叫王苏的黄了，他再缓缓。

这会儿在冯月春的再三追问下，他慢吞吞的有气无力把半月前的事说了，本来想说都是妈你害惨了我，你就不该鼓动我去告白，现在全黄了。

但这话被自己咽了下去，他不招人喜欢，不怪他妈，他去告白是因为他喜欢葡儿，也跟他妈没关系，他该恼的是自己。

冯月春叹了口气，儿子这样她哪能看不出来？比起儿子身在局中人，又对着心上人的局促自卑，她更冷静些，给他讲道理。

“你仔细想想，葡儿当时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哪怕话没说出来，之后咋待你也有个态度？”

赵小胜就努力回想了，想啊想，终于把自己的近情窘迫从脑海里摘出来，从旁观者的角度去想那天的事儿。

“葡儿好像……笑了下，可是她平常也爱笑啊。”

冯月春瞪了蠢儿子一眼，“哪有姑娘会在被告白之后像平常一样笑的？这种笑一般有两种意思。”

“一是她也喜欢你，你跟她告白，她心里高兴着呢，另一种……”

赵小胜紧张追问，“咋？”

“另一种你就完了，那是冷笑，笑里藏冷刀，笑你不自量力呢。”

赵小胜顿时垮了下了肩膀，“完了一定是后一种。我就知道我不讨人喜欢的，妈我以前怎么那么不努力，要是我有用一点，葡儿……”

冯月春打断儿子，“再努力也是努力种田，有啥用？多赚几口粮食照样吃进肚子里，这些年还不是这样过来的？到头来啥都不剩下。”

说着话音一转，“葡儿不像这种人。”

“葡儿是个好姑娘，她心地善良，人品高，她不会嘲笑你给她告白的，你是真诚喜欢人家，真诚打心眼里喜欢她，想待她好，这份真诚不丢人，不管葡儿喜不喜欢你，葡儿那种好姑娘都不会嘲笑你的。”

“所以后一种也可以排除。”

但是冯月春觉得前一种可能性也不大，要是葡儿也喜欢儿子，哪怕当日不给回应，咋会一连半月也没消息？

洛葡确实在烦恼。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和她喜欢赵小胜关系不大。她思索着自己和赵小胜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

平心而论，在这些年里她见过的所有异性当中，赵小胜确实是她好感度最高的一个，这种好感度哪怕一开始是基于赵小胜是恩人的这一特殊身份建立起来的，但地基以上的全是因为赵小胜这个人。

和赵小胜相处起来，她很放松，很愉快，他是个相当好相处的人，性格也直白，更没有大男子主义那些七七八八的毛病，看着就特听话。

特放心那种。

还有挺重要的一点，赵小胜长得好看，这种好看也长在了她的审美上，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大白牙，像个帅气的大傻子，她见了就想笑。

洛葡也没忘了自己还得实现恩人的心愿。

赵小胜的愿望是什么至今还不知道，但想要知道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愿望并且实现它，这点如果作为在一起的对象而言，显得更容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