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丞相少年时(22)

作者:月九思

“那封文书已经被毁了,你……别哭,我会帮你的,你……”

黎安安却是越听越生气,她抹了一把眼眶,不愿再听他说话,索性直接上手拉住了裴故的衣领。

“不可!黎……”

嘶啦一声。

衣料被扒开,露出胸腹处那一道血迹已渗透了大半纱布的伤口。

裴故的声音戛然而止。

黎安安抬眸质问他:“这是什么?”

眼前鲜红的血色似乎与前世裴故被凌迟的场面重合了起来。冰寒萧索的深冬,所有的一切都是灰白色的,只有那高台之上的赤红是那么地鲜艳,她一遍遍地哀求着狂热的百姓们,恳求他们留给她一份完整的尸身。

可刽子手的飘带那么鲜红,闪着银光的钢刀那么锋利,在这一场巨大的狂欢中,只有她是个异类。她根本来不及阻止,她根本无法阻止。

心脏跳得一声比一声快。

濒死的幻象充斥着她的脑海,盈满泪水的视野中,她揪紧了裴故的衣襟,一字一句问:“这是什么?”

半晌沉默后,裴故慢慢抽回被抓紧的衣襟,将伤口掩了。

他摸索了一下身畔,只找出一只素色方帕,还是张大夫给他备着的:“我无事,你别哭。”裴故本想将帕子交到黎安安手上,瞧见她的状态,终是叹了口气,认命地给她擦了。

先前为了潜入赵府,他服了些强行提升内力的丹药,如今药效将尽,副作用便逐渐显现出来。裴故的唇色有些苍白,一阵沉重的疲乏从骨子里泛出来。

“你别想着蒙混过关……”

黎安安被他用帕子擦着眼泪,反而流得更凶,“这伤,是不是你闯进赵府得的?”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将真话告知于我,”黎安安咬牙,朝裴故逼近一步,“裴……无陵,你究竟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不是……”裴故的眼皮阖了两下,有些沉重。

不是?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裴故还是不愿和她说实话?!

“你——”黎安安提高了音量,正要接着问,便听得屋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了。

“呦,老夫这是来得不巧了?”

张大夫端着碗汤药立在门外,眉梢一挑,神色有几分古怪。

黎安安的眼泪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她忽然反应过来两人如今的姿势,忙回头去瞧裴故。却见方才还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的人,现下已安安静静地陷在床头里睡熟了。

第11章 夜谈

裴故这一觉,睡了大半时辰,醒来时窗外天色已黑了一片,桌边用白布蒙着一碗放凉的药。

屋里没人,仿佛沉睡前与黎安安的争执不过是他的一场错觉。

他伸手探了探,摸到放在身上的火折子,遂拿出来点了。乌蒙蒙的屋子里顿时亮起一片暖黄的光晕,裴故便就着这片光,掀开被子在桌边坐直了。

黎安安今日的反应教裴故有些措手不及。

那姑娘应是知晓了他夜闯赵府的事情,可令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这姑娘会如此生气,生气到竟掉了眼泪。他将那封画了押的文书毁去了,她却并不高兴,反倒面带寒霜地要瞧他的伤。

昔日青州裴府还昌盛之时,他是人人称羡的裴家大公子,身边不乏奉承和关怀。可后来裴府家道中落,往日的那些善意似都化作了过眼云烟,口中说着惋惜、节哀,却无一人真正伸出援助之手。

沦落至今日,竟还有人担忧他的伤势,那人却与他萍水相逢,毫无干系。

裴故坐在桌边,心下细细品着这世事微妙之处。

父亲的死,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那日,他得到消息匆匆从学堂中赶回裴府,却只赶上母亲殉情,之后又是料理后事,跪接圣旨,昔日钟鸣鼎食之家一朝没落,依附的族人也作鸟兽散。

他只顾着处理眼前事,加之失了科举资格,前途渺茫,在老仆说奉遗命护送他去外租家时,茫茫然地跟着他走了,直至路上遭遇刺杀。

是谁要杀他?他已成了不能科考的庶民,裴家一脉几乎算是废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杀他,对谁来说会有好处,会有什么样的好处?

裴故坐在烛火里,手指慢慢摩挲着粗糙的桌沿。

当初,大理寺指证父亲的罪名,是贪污。晋朝工部尚书前往江南兴修水利,却私自吞了上千两纹银,导致修建的大坝在洪水来临时非但没能起到阻拦的作用,反倒坍塌,淹毁了下游大片农田和农户。

江南一时陷入饥荒,数千人沦为乞丐、难民,北上南下逃难者规模庞大。

若父亲的罪名是真的……那来追杀他的,是那些受害者么?

裴故的呼吸有些艰难。

如若……父亲真如母亲所说,是冤枉的,那追杀他的人,是想将裴氏一脉彻底斩草除根么?但他们为什么要怎么做?父亲生前,是做了什么,才让那帮人如此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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