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记闻录(65)
“这兄弟,何家认了!”
待何新走远了,花明才回到远处的马车里,上了车,喝了一口热茶祛祛寒,对着宁韫良道:“殿下,都好了。”
宁韫良应了一声,他放下马车帘子,对花明道:“那咱们回吧。”
花明应了,马车夫开始赶路,今日之事,花明没有多问一句宁韫良此番的用意,他心知肚明,宁韫良是在为宁韫城拉拢人心,就算何家婚约没有了,何家的助力亦不能失了。
且说这边宁韫城在青鸾殿苦等,小六一直不在,花淳还是绣花,母子二人偶尔闲话几句,虽心焦,也算温馨。
花淳一只老虎绣完了,抬头歇歇眼睛,宁韫城忙递了茶水上去,花淳接过水,笑道:“母后又是许久未见你了,见一次心里高兴一次。”
宁韫城道:“儿臣亦是。”
花淳实则瞧不出宁韫城的欢喜,但她很清楚宁韫城的性子,何阮阮红杏出墙,又要害他,他都能无谓地替她求情,让她活命,这孩子自小便缺喜怒,高不高兴有什么关系呢,他心是向着青鸾殿的。
花淳歇了歇,又捡起针线来,一边闲聊道:“乌家小子说话对你不利,母后原是生气的,本打算此事后一定打发了他,后见他为你传话,才知道是你们主仆商量好的。”
宁韫城偶尔应着,花淳又说:“对了,城儿你可知小六得知你没了,回来是抱着什么心思?”
宁韫城这才道:“儿臣不知,请母后告知。”
花淳说着话,手里的针便停了:“这孩子,原说回了花家了,听闻你有事,连夜回来了,路上颠簸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他从花家带了个仵作来,跟母后吵着要给秦氏验尸。你也知此事的风险,秦氏是皇室之人,死的不体面已经是忌讳了,怎能验尸呢?可他铁了心就要找个公道,便打算昨日在大殿之上和你父皇痴缠,可他也没想过,若验尸不成,你父皇再宠爱他,也一定要施以惩罚。”
花淳静静说着,神情有些呆滞,像是老人一般眯着眼睛去看外面种的树,宁韫城听了她的话,本就心里酸胀的厉害,又见花淳有了老态,莫名有些心慌,花淳如今三十多岁,怎就一副行将就木之状?
宁韫城没见到人,天黑了,他只得失落而归。
五皇子府的伺候的下人似乎也是知道今日宁韫城心绪不佳,天色一晚,便知趣的早早退下了。
宁韫城因为始终没有见到小六心中郁结,虽早早躺在了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罗帐之外一片寂静,昏暗的寝殿内只有远处小几上昏黄的烛光轻微跳动,殿内落针可闻,罗帐内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轻微的响起,真是孤单。
后半夜,外面静悄悄的,宁韫城似乎听到些许若有若无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是否是错觉,起身推开窗户,竟是下雪了。
这般孤寂的时辰,宁韫城实在睡不着便起身来,随手将头发挽了起来,只披了一件薄衣就走到书桌前从一旁的画缸里取出一副用金丝带绑着的画,展开来,画上画着的是个粉雕玉砌的少年。
这时辰又冷又长,如此煎熬,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的推开了,宁韫城原以为是近侍进来添碳了,略一偏头,却像是有人跟他开了个玩笑似的,画中之人竟然就妥妥的站在烛火昏暗处,宁韫城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低头又看了看画,画中人依旧在画中。
宁韫良瞧着宁韫城发呆的样子,又瞧见他手里的画,心中猜到了七八分,这人大约是在偷偷想自己被撞见了,心中一暖,年后被他绝情送回花家,这几日为他煎熬痛苦,竟都觉得值当了,他勾起了嘴角,实在是累的厉害了,便斜斜地倚在门上,慵懒地一伸腰,轻笑道:“五哥,你瞧我像画中仙吗?”
宁韫城来不及将画卷合上,只这样摊在桌上,便踉跄几步向门前走去,宁韫良朝他伸出手去,宁韫城拉过那只手,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处。今日大殿上匆匆见了一面,虽大悲大喜,却不能抱在一处细细诉说满腔的关心和欢喜,也不知是谁先掉了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各自咬死了牙坚决不肯出声,只任泪珠子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你吓死我了宁韫城,吓死我了!我听说你的事情神都慌了,只记得要赶回来赶回来,尚在路上就听说你被父皇赐死了,我心都碎了,差点就在禹州渠前一头撞下去了,若不是花明哥哥硬是拉住了我,今儿你我已经阴阳相隔,你便真的只能看画来想我了,我恨极了自己为什么前些日子不跟你道个别,五哥,你千万要好好的,以后不能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宁韫城原先寂寥的心却是莫名其妙的被安抚住了,一丝他都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喜悦丝丝蔓蔓的爬上心头,继而渗到了眼角眉梢,暖了他周身,真是奇怪的事情,他这般想,宁韫良竟然这样安稳的慰藉了他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