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年前，尚伦的妻子产下了一名男婴，尚伦一看就变了脸色——这个孩子，居然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他一下子就想到自己背着妻子玷污的那个痴傻的碧瞳女子，虽然知道这并不可能，但尚伦却是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产房，并且扬言要以通奸之罪休了他的结发妻子。

他的妻子是闽县第一大户卓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忍受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出了月子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卓家的大哥最是疼爱这个幼妹，看到妹子哭哭啼啼地回家，当场就炸了，带着卓家的一众男丁打上橘杏谷给妹妹找公道了。最后尚伦是跪着把卓夫人请回家的。

但诡异的是，孩子的眼睛只是刚生出来的两天是绿色的，之后一直是黑色的，最多带点墨绿，所以尚伦简直百口莫辩，但是心虚和恐惧使他不愿意再次接近他的妻子和孩子，卓夫人一开始是看他长得好，沉默寡言，便以为他性格温顺老实，没想到是阴郁怪异，她心气儿也高，便也不再理睬她的丈夫，独自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

然而变故发生在尚曦十二岁的时候，尚伦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已经不满足于用药人试药了，或者说，他在不断用人试药的过程中发现，人体才是最神奇的。他见过同一种药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的人口吐白沫痛不欲生，有的人却安然无恙，有的人被用过一种药之后会神奇地对另外一种药也会产生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应。于是他就在想，能不能通过用药或者毒，创造出一个百毒不侵的身体？

但是这种疯狂的实验必定会造成大量的牺牲，也有可能人死了，试验却没有成功。尚伦不是没有犹豫过，然而他想着，如果真的成功的话，他将会名垂青史，史书上只会记载着尚伦的名字和他的成就，也许林白崇那个鸡婆的男人会骂他几句，但是后人只会记得他的功绩，至于那些药人，谁管他？为医术发展献出自己的生命，那是他们的荣幸！

于是当时因为一些小事跟母亲闹了别扭于是跑来找父亲的尚曦，看到的就是恍若人间地狱的一幕。

阳关在翻阅苏阖的藏书时，曾经翻到过一本《十八泥犁经》，其中看到过有关“地狱”的描写，据说地狱十八泥犁纤中，列有十八个地狱，其中剪刀地狱是剪去十指，铜柱地狱是让人抱着一根逐渐滚烫的铜柱，石磨地狱是把人磨成肉酱……种种酷刑不一一赘述，全部是一些刀兵杀伤，大火大热、大寒大冻、大坑大谷等的刑罚。但就这些景象，阳关在短短一页纸上看了个全，简单的描述却让阳关在大中午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十八层地狱的刑罚都是针对有罪之人的，药人们虽然不乏有重刑犯，但杀人不过头点地，硬生生让他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白白受那些煎熬算怎么回事？更何况其中还有很多根本没有任何过错的流浪儿、乞丐、以及无依无靠的女子。

尚曦当时就惊得哭着跑了，当天晚上卓夫人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尚伦看着自己闯的祸事——因为太过嚣张，他甚至就在自己的房子里开辟了一个小房间做实验，连个地下室都没有挖，尚曦一路跑过去估计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想到十几年前自己所受的屈辱，妻子的冷淡，孩子的陌生，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于是在那个雨夜，他先是把助眠用的药物投进水井药倒了方圆几里的人家——这也是当时官府找不到目击证人的原因，然后提着一把刀，把卓家上上下下一百余口全部杀死，并且一把火毁尸灭迹。

口供到这里戛然而止，看起来后面的事情卓家兄弟俩还没“对照”完，但是信息量已经大到阳关和李异两人缓一会儿了。阳关将口供一把塞进兰舟的手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迈步，往县衙里面冲去。

兰舟一下没拦住这俩，不禁喊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去？”

“那还用问，当然是去逼供！”

……

“所以，你和你师父那个时候正好路过卓家？”陆霁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塞到了林玉晚冰凉的手里，继续问道。

林玉晚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暖意，舒适地喟叹一声，放松了身体：“确切地说，是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放火完准备跑路的一瞬间。尚伦的功夫很诡异，神出鬼没的，我师父都差点跟丢了，不过我们后来还是跟上了，我师父想把他扭送回去见官，结果他突然出手，还差点伤到我，我师父生气了，一掌他穿了他的肾脏，就看着他从山崖上掉下去了。”

“我和师父觉得他肯定活不了了，便赶紧回去救火，但是那火也不知道是泼了什么烧着的，竟然浇不灭，而且我们没有听到一声呼救声，便认为里面的人都死了，后来又有官兵过来了，我们怕惹麻烦，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