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紧张，更多的则是畏惧——人在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只需要一点点的不测，立刻就只能匍匐在它的脚下，再难翻身。此时唱《兰陵王破阵乐》这种气势磅礴的乐曲，却是不自量力了。

想了想，阳关还是张开了嘴，吐出了一串流利的语言——虽然看弥乐摩巽很不顺眼，但是阳关对于他的那些少年族人们还是抱着一丝善意的，这几天他一直混在嘲嘲风军关门关押犯人的营地，完全不在意那些赤瞳鬼少年们敌视的目光，试着跟他们交流。

赤瞳鬼毕竟是单纯的生物，况且此时跟着锦衣玉食的阳关怎么看都比跟着那个风餐露宿的弥乐摩巽有前途，所以很快，阳关已经能够跟着那些赤瞳鬼少年很流利地说一些赤瞳鬼的语言——简称鬼语了。

当然了，这也是陆霁这几天太忙没跟阳关一起学鬼语，不然的话他现在应该能听懂，虽然阳关哔哔叭叭说了一堆，听起来高深莫测的，仿佛在说一些具有奇妙作用的咒语一般，但实际上只是在抱怨：我好饿，我想吃饭，我不想喝药，药好苦，我好想吃牛肉干，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我想回家睡觉……

鬼语语调整体往上飘，像云一样，所以非常适合阳关清亮的嗓音，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已经有了唱诗的味道，飘飘悠悠的，带着几分俏皮的跳音。慢慢的，流水般的朗诵变成了抑扬顿挫的歌声。不管是低音还是高音，阳关都能很轻松的驾驭，转换自如，随着阳关的歌声渐渐溢出，黑漆漆的洞内产生了一些变化。

起先只是山洞的顶部亮起了几点幽绿色的，淡的几乎没有办法发现。阳关闭着双眼，一只手在背后勾住另一只手的袖子，随口吟唱着这几天赤瞳鬼教给他的一些古老的歌谣。

赤瞳鬼的歌谣特点是调子很长，听起来很悠远，也没什么规整的节奏，加上四周回声，竟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神圣。四周越来越亮的光芒无疑加强了这种感觉，绿色的荧光随着阳关逐渐高扬的声调越来越亮，当阳关的歌声攀升到一个顶点的时候，洞穴内幽绿色的荧光已经连成一片，浩浩荡荡绵延了几十里。

“你知道为什么蜃地四鬼中，除了四族共同的鬼首，只有赤瞳鬼还有自己的圣子或者圣女？”苏阖突然走到李异身边，双眼凝视着阳关，却对李异问道。

“什么？”李异转过头看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养了一只小恶鬼，自然要查查他的来处，更何况，陆朝风能查到的孤本古籍，没道理我查不到。”苏阖的语气中有着和他平日气质不符的高傲。

李异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所以为什么？”

“传说赤瞳鬼虽然力大无穷，但是每一代都会诞生一个有着绝美嗓音的孩子，那个孩子就会被选为圣子或圣女，归入王籍，每逢祭祀或者其他重要的庆典，圣子都是会出来用自己的歌声祷告的，据说他们的歌声会使上天答应他们的要求。有人出生或者死去，也可以要求圣子用他们的歌声来给生者祈福，给亡者超度。所以，圣子或者圣女的歌声，也被称为穿越生与死的声音。”

此时阳关的歌声也渐渐平息，嘴角挂着笑容，在浅浅的吟唱。四周传来了深深地吸气声，很明显，众人也听到了苏阖和李异刚才的谈话，并且无比赞同那句“穿越生与死的声音”。

“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好好听别人唱歌了。”周澄澄嘟囔了一句，随后上前拍了拍阳关的肩膀，“行了，别唱了，星星都被你唱出来了。”

“哇！”听到周澄澄的话，阳关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景象不禁欢呼一声，往洞穴里走了几步，忍不住张开双臂转了几圈。只觉得头顶绿光明灭，多如繁星，尽管每一束光都很微弱，但聚集起来，就是一片星的海洋，完全将整个洞穴都照亮了。他能清晰地看到洞顶上垂下来的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钟乳石，甚至连钟乳石末端将坠不坠的水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耳畔阳关的歌声尚未完全散去，众人就见这个孩子站在他们的不远处面对着他们，向他们招手。少年的笑容明艳，包围着他的是层层叠叠的星海。也许，终其一生，他们都没有办法忘记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而这群人中唯一对阳关抱有恶感的唐灵霜此时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住，尽管脑子一盘混乱，但有一点她清晰地意识到了，她再也不敢对阳关产生半点敌意了。

他是自然交给他们的宝物。

怔愣了良久，众人才跟着阳关走进洞穴内，也许是因为点点繁星陪伴，所以探索洞窟的过程中人并不觉得无聊，苏阖顺便还找出了洞穴内发亮星星的原型——那是一种非常的罕见的植物，它的叶片受到刺激或者震动就会发光，而且非常的绵脆，用手指一捻就能碾碎，跟腐烂了似的，故此取“腐草为萤”之意，名叫腐萤草。这腐萤草一般生长在黑暗潮湿的地方，但数量并不多，这里面的明显是有人精心培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