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57)
抬头的少女被选为随侍,而他依然泯然众人。
不过,有什么从此不一样了。日出日落开始有了瑰丽的色彩,春夏秋冬开始有了各自的风情。
少年的蛰伏终于不再心慵意懒,他变得勤勉起来,所习功法一日千里,被教习青眼有加,也终于可以踏出外峰,进入真正的密地范围。
当然,他依然不能上楚天宫。
楚天宫,坐落在主山山巅的楚天宫,高不可攀,常年被云海所隔,飘渺遥远,是真正的如隔云端。那是圣女所居之地。
但也够了。
足够他仰望云端之人了。
他时常借着自己隐迹潜踪的功法,在楚天宫下悄然仰望。
他隐在山石间,隐在树影里,潜身涧流中,他隔着粼粼山影,隔着斑驳枝叶,隔着寒凉流水,孤独的,隐秘的,带着莫名渴望和希冀的,仰望着那座云中宫殿。
他只能仰望宫殿,因为他能见到她的次数实在太少,一月能有一次,便已是冥冥之中山神垂怜。
但即使如此,他也从不错过每一个能独自仰望的夜晚。
他日复一日,总能等到。
凭栏望月,懒看云海,迎风独行,松下自弈,便是他等到的惊鸿掠影。
他时常会担心她下一刻便要化仙而去。
他从未得到什么,却已然患得患失。
为何会如此?如此神魂所向,如此如梦如痴?
他不知道,也没有人能告之于他。
他只知道,他想见到她,他想看着她,即便只是遥不可及,不可触碰,但只要能见到她的身影片刻,他胸腔之中便被不可名状的情绪溢满。
可惜这样的时日不得长久。
青见玉潜入密地,催促他早日动手。
于是,他开始盘旋于藏书窟。
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真的是观木后人,永远呆在密地,终生不踏出一步。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也终究出了密地,回到西域。
他自此,便再也见不到他神魂所向之人。
后来便是一段黯淡的岁月,一段迷离惝恍不知所为的岁月。他好像身处一片模糊不清的混沌黑暗之中,被动的卷入风谲云诡,凭着本能争斗,凭着本能存活。
他阴郁,岑寂,愈发心慵意懒,愈发漠不近情。
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活下去,暗黑无光的,罔然若迷的活下去。
直到,青见玉凭借他从密地默出的东西,以及青见玉自己往日搜罗的各派至宝,为魔主所图谋的大事定下辅助之策。
先以秘笈珍宝诱出中原江湖的一些老宿,再以老宿诱出大批江湖精锐,顺便引出密地之人。
能因为魔教手持各派秘笈,而被引出密地的,除了圣女还有谁呢?
密地规度森严,各司其事,只有圣女才能遍览天下武学,因而也只有圣女才能辨别所有秘笈的真伪。
他好像突然自迷罔中醒来,他远赴中原,他想见她,他要见她。
梨花如雪,楼阁重重。
果然是她。
是他一眼便能认出的人。
是他神魂所向,不可直视之人。
后来便是他与自己的博弈,他克制着自己的渴望,压抑着自己的灵魂。
但他怎么可能克制的住,她离他如此近,从未有过的近,他怎么能忍住不看她,怎么能忍住不靠近她,又怎么能忍受有人窥视她,怎么能忍受有人挑衅她。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压抑已久的灵魂躁动欲出,他于漫天风雷之下,带走了她。
如果时光倒流,他依然会这样做。
因为接下来的时光,是他最美好,最明亮的时光。
那是一段让他沉醉的时光,是一段让他心醉神迷,神魂颠倒,想就此天荒地老的时光。
可是,被他刻意遗忘的东西,不是忘记便不存在。
身份之隔,天渊之隔。
她要杀他。
她原来身负至上武学,她毫无迟疑,她要杀他。
她对太阴之行无动于衷,她要杀他。
她要杀他!
他的意念汹涌狂暴,他的心域坍塌崩毁。
他的灵魂扭曲着,挣扎着,冲撞着。
绝望着,痛苦着,哀嚎着。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归于寂灭。
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岁月,荒芜死寂,暗黑无光,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毫无意义。
可是,沙谷之战,天渊之战,他终究都没有死。
即使他把自己的性命袒露在她的剑下,他也终究没有死。是她手下留情吗?还是果如她所说,不杀束手之人?
他不知道。
他从她冷寂面容和眉眼中,看不出任何他想看到的东西。
但那也无妨,只要他还能见到她便好。
然而,他见到让他神魂俱裂的一幕。
青见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