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128)
青年冷漠俯视如同幽冥的广庭,对身侧之人沉暗道:“属下先带少君下山,恕属下冒犯。”
说罢,手臂一转,将轻裘乌发的少女揽在怀中。
但他身形将动之际,一道细微轻轻的声音颤颤响起:“少君……”
青年停下动作,他怀中的少君侧首。
寝殿一侧的偏殿之前,树影暗暗,一名侍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什么东西。
她对青年似是极为恐惧,整个人的身影既颤抖又强压着颤抖,缓缓走至两人不远处,便停下不前。
她抖落手中的东西,对少君轻轻道:“少君,天冷。”
她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一件厚厚的玄色狐裘。
少君默然,从青年怀中行出。
侍人上前仔细为她披上狐裘,系好裘带,然后便退开,垂首不语。
少君乌黑的发落在玄黑的狐裘间,面容衬的更如莹玉,她修眸望一眼侍人,轻声道:“千鸟卫的人快要来了,勿要再乱跑。”
侍人低低应了一声。
少君回到青年身侧,青年手臂再次环住少君。
两人身形如两道密不可分的影子,掠过广庭,掠过宫墙,掠下葱郁的山林草木,似俯身而向山河,飘然而下。
漫天斜斜星月静照,静照生死无常,静照悲苦离散。
……
大河汹汹。
浩浩荡荡的河水似从远古长夜奔流而来。
李军侯站在水汽激荡的大河边,遥遥望着远处高耸的城墙。
他身后,一匹驾着马车的神骏黑马,正低头觅着野草甩着长尾。
李军侯不知等了多久,目光中终于出现飞掠的暗影,若不是他一直凝神睃巡着城墙,不一定能发现其踪迹。
他神情一肃,静静等在原地。
果然,飞影越来越近,落在他身前不远。
大河水声轰鸣如雷,丰沛水汽漫过几人,几人衣发尽皆飞扬。
李军侯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恭声道:“少君!”
青年放开怀中少女,垂首退后。
少女长发飞舞,在原地微微侧身,垂目望着李军侯,“起来吧。”
李军侯不动,而是闷声道:“少君,少君当真要离开云水壁?”
少君嗯了一声。
李军侯内心顿时一重,仿若压了块大石,“是属下们无能,让少君受此大辱!”
他其实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便是召集银甲军忠于少君的人马,抢出少君,却没想到洛姑娘突然传信,少君可能要离开,让他备车备马。
铺天盖地水汽中,少君静立,神情平淡,似对被囚和中毒失明之事无所容心。
她对着李军侯轻淡道:“你一身神力,骁勇非常,一直在我身边,可惜了。我在千鸟阁中留有几部兵书,你问花明取来,于你,当有助益。”
李军侯闻言,没有欣喜,内心更为沉重,“属下,多谢少君。”
少君这是,定然要走的了。
少君望着他,又道:“你为我送行,若有人为难于你,可去寻军司马。”
李军侯神情一怔,难道,在此次夺位之中,随风而倒的军司马竟然……
他没有时间多想,因为身前的少君,淡淡说了一声:“走了。”
少君说这话之时,微微对着大河侧首,仿佛是对身后青年说,仿佛是对大河说,又仿佛是对大河之上的云水壁说。
青年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在少君身侧抬起手臂。
少君似能视物一般,抬手,将手极为准确的落在青年手臂之上。
李军侯连忙起身,去将觅草的黑马牵住。
青年则引着少君,往马车而行。
等到了马车之前,青年垂了一下眼,然后将少君横抱而起,跃上车辕,送入马车。
李军侯是用了心的,备的是少君平日常用的马车,车内一应俱全,舒适温软。
青年将少君安放于主座,还将一侧柔软的毛毯盖在她膝上,才退身而出。
他从李军侯手中接过马鞭,轻轻一扬,黑马便拖着马车,徐徐而行。
李军侯常年护卫少君,不由自主跟了几步,才蓦然想起,已不是往昔。
他高大身形站在原地,怔然许久,才突然大声道:“少君!保重!”
马车没有回应,越行越快,渐渐远了,夜色中只留下李军侯落寞的身影。
他不知道,远处山林间,还有数道魁梧的身影,也目送着马车。
……
天幕渐白,星月皆隐。
历任壁主所居,恢弘的云水楼中,书房内,归海潮生面容盛怒。
他对着下首的洛花明怒声道:“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来通禀,还将望月宫的人护在千鸟阁中,你想做什么?”
洛花明不卑不亢道:“属下若不将他们拘在千鸟阁,林家的人去了,想必他们便都没了活路,他们毕竟是少君的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