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记糖铺(169)
宁枫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柔声道:“下次别用手打,会疼。”
张锦玉皱起眉,快速地抽出手,“行,无双宗近十年的教导你转头就忘,既然如此不想被条条框框束缚,以后就任你逍遥自在。”
“就此别过。”
宁枫望向她奋然离去的背影,巨大的失落感猛烈地涌上来。
“师姐,你要是走了,我要如何潜入燕王军营里,要是我被抓了你会不会来救我,要是我死了你别忘了给我收尸。”
越说声音越大,逐渐没了章法,只有少年郎悔恨般地挽留,“我错了,阿玉。”
张锦玉转身,看着跪在地上掩面而泣的宁枫,“你去燕王军营做什么?”
“你去燕王的军营做什么。”
宁枫闷着声说道:“师父教我们要为天下人拔剑,你也说过要走正道,不能丢宗门的脸面。”
“如今燕王起兵造反,马上就要到临州城,你兄长和婶婶还有兄弟们都在那里。我想认错,不能只说不干。”
张锦玉蹲下身,盯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睛,“我们两个,就算有本事进去,也没本事出来,白白送死。”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两个的路注定是不一样的,不必为了留下我,不要命。”
宁枫伸手抓住她的裙摆,把一朵荷花拽得皱巴巴的,“不止我一个,你若是信我,就留下来,要是不成,好歹给我收个尸,把我埋起来。”
“收什么尸,埋你个头。”张锦玉拍打着他的手背,“没那个本事就别揽瓷器活,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装可怜——”
“阿玉,阿玉,我错了。”
“不准叫我阿玉,谁准你叫我这个的。”
槐树林里顿时吵闹得不可开交,吵得树上的鸟雀都噤声不动,只瞪着眼睛看向两人。
朝廷军队的营帐设在城郊的操练场上,钟予槿跟着卫寅在里面绕来绕去,才到了主帐前。
将士们训练的呼喊声振奋人心,钟予槿四下张望着,心中乱跳。
“钟姑娘,您先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示陛下。”
钟予槿点点头,不自在地握紧手里的食盒。
侍卫为她掀开门帘,帐中干净整洁,只有长桌案上的物件堆积在一处,钟予槿一眼就看见了正对照图纸的谢有尘。
两人相视许久,谁都没开口。
“你过来,坐这。”谢有尘低头整理铺在桌子上的纸墨和茶具,似在整理烦乱的心。
“我,我来吧,陛下。”
钟予槿放下食盒,拿捏着图纸的一角,低下头掩饰着慌乱。
质地柔软的纸张在手的卷动下缓慢收紧,卷到最后,却拉不动了,她顺着那密密麻麻的军防线和标记看向那头,两人各抓图纸的一边,都愣愣地盯着中间。
“我卷吧。”钟予槿轻轻地拽了拽,谢有尘松开手,看着图纸收到她手中。
收拾完后,桌上空出来一小块地方。
钟予槿也忘了行礼,其实从始至终她都没习惯谢有尘的身份变换,一直觉得他还是那个面上孤冷可心里藏着善意的谢先生。
“陛下吃过饭了吗?”
谢有尘神色柔和下来,“还没,这里面是什么。”
“是藕粉,和一些点心。听小寅哥说陛下近日的胃口不大好,都没怎么动过饭菜。眼下时局不安,可也要照顾好身体,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去处理事务。”
“天气炎热,心中焦躁,自然吃不下。”谢有尘看着碗里裹着糖浆的青色果子,用筷子夹起一个咬了一小块。
有些粘牙,外面甜里面微微酸,顿时口齿生津,谢有尘笑道:“这时候倒没有冰糖香菜了。”
知道他是在打趣,钟予槿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脸上娇憨羞涩,“陛下,那些只是民女觉得好玩,做出来让人看热闹的。”
“您就别想那些奇怪的食材了,好好吃饭,也有精力处理国事。”
钟予槿见他端着藕粉羹用勺子不停地往嘴里塞,微微叹气。
“看样子这是有好几天都没正经吃过饭了。”
谢有尘坐在椅子上,把她端过来的每样点心都尝了个遍,也不知是见到相见的人,还是饿了许久的肚子头一回吃这么多食物,满脸倦意都缓和不少。
钟予槿坐在他的侧边,静静地看着他吃完饭,擦拭嘴角。
谢有尘若有所思,问道:“怎么忽然来这里。”
中都皇城一别,他心里空落许久,仿若心口处被挖了一个巨大的沟壑,找不到任何东西来填满,空虚后是巨大的烦躁不安,直至变为寂静的等待和隐隐的期盼。
山野里自由的小雀鸟向往朝云和山峰,他囚不住她,所以当日他看着满脸泪痕的钟予槿,放了手。
而现在飞走的鸟雀忽然飞到他的窗台上,叽叽喳喳地一边叫喊一边给他带来露水和花蜜,巨大的欢喜涌入,以至于身在高处的帝王都忘了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