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记糖铺(11)
钟思敏掀开车帘招呼婢女将她扶下车。
靛蓝色短袄搭了件深粉色褶裙,才下马车,看见被一帮姑娘围住的摊位,好奇地走了过来。
本就离得近,钟予槿一眼就能扫到她,连旁边跟着的婢女都看得一清二楚。
除去她两个贴身侍女,身边还有曾服侍过钟予槿的书画,两个侍女手里空荡荡,只有书画拎着包袱在后面小碎步跑着。
钟予槿抿紧嘴唇,脸上有些愠色。她没料到这些人翻脸不认人到了如此地步。
先是联合起来将她赶出钟府,现在连她的侍女都要欺负。继妹是什么性子她是知道的,书画在她手下做活定是每日被磋磨。
钟予槿忍不住多看了书画几眼。
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个老熟人。
她的未婚夫,窦怀。
先前钟老爷没离世的时候,曾和窦家定下一门婚事。
彼时的钟家已经在临州城内站稳脚跟,生意做得正盛,但也缺点火候,所以定亲这事本身就带点利益纠葛。
瞧着其他商贾的儿孙通过读书做了官,钟老爷也想招一个读书人家的儿郎,给家里谋取一条仕途路。
可临州城内稍有些名气的世家都颇为清高,看不起这些商贾家的姑娘,说亲时媒婆都会刻意避开。
偏有个窦家,家中世代读书人,往上数三代也是做过官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穷得叮当响,也不在乎什么清流读书人的风骨了。
钟老爷还在观望时,窦家人便急不可耐地亲自上门求娶,当时钟予槿才不过十二三岁,只记得家里来了许多人,张嘴就是之乎者也,圣贤有云,吵得她头痛。
转身就跑去后院忙活,连小未婚夫的脸都没看清。
后来家里时常会来一个背着书袋的少年,文文弱弱的,在府里看见谁都会乖巧地行礼问好,过来也不吵闹,捧着书坐在凳子读书。
原身对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夫并不在意,她整日忙着在自家工坊里钻研稀奇古怪的东西,看的书都是些教人种地养花的农书。
窦怀开始还会跑去烟熏火燎的作坊里陪着她,后来深感自己在忙碌的作坊里碍事,默默地退了出来。
钟家老爷知道他家穷,每回都要给他一串银钱,窦怀开始的时候还是再三推脱,后来拗不过只好收下,当着钟老爷的面连声道谢,口口声声保证一定不负钟家的恩德。
钟予槿面色从容,注视着窦怀和她继妹并肩走过来。
江芷兰站在人群中轻咳几声,示意自己的好友。
奇事每天都有,今日的八卦格外刺激。
钟家大小姐当街摆摊,遇见未婚夫同自己的妹妹一起有说有笑地逛街买东西。
旁边的红袄女没察觉到其中的风波,目光依然在钟予槿身上流转。
“俏姐姐,你明天还来这里摆摊吗?”
“我想着明天家里还要办一场诗会,到时候家里会来许多小姐妹,你这果子这么好看,还好吃,能不能多做点,到时候我多买点。”
钟予槿像看着财神爷一般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明日几时送来,送到门口还是来我这摊位取,需要多少份山楂糖雪球,多少串糖葫芦,这些我都记个数,以免明日出错,扰了小姐的诗会。”
“看来跟着我祖父搬回临州是个明智之举,京城那帮看碟下菜的贵女我是一天都不想见。临州山清水秀,美景繁多,连摆摊的小娘子都生得比花还好看。”
听罢,围在摊位前的姑娘们也要嚷嚷着多买点,一个个举着荷包拿铜板,齐刷刷地塞到钟予槿手里。
江芷兰眼看那钟思敏和窦怀越走越近,将要走到钟予槿的小摊上旁,心里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她旁边这位红衣女是邻居陈家的小女儿,近日才跟着辞官归乡的祖父回到临州,自然不清楚这钟家的事情。
钟予槿依然满眼笑意地和姑娘们聊天,似乎对快要到来的二人不甚在意。江芷兰隐约觉得她肯定是有法子给自己出气的,这钟思敏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到时候定要闹起来。
“不如明日你到我家来。”陈姑娘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
钟予槿瞄着后面,抬手将围脖彻底扯下来,正好和挤进来的钟思敏打了照面,还扬起下巴扫了眼不远处等候着的窦怀。
“姐姐?”钟思敏有些吃惊地唤了她一声。
钟予槿被赶出钟府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多,只记得整个钟家的族亲全都到了祠堂,嚷嚷着今年要少卖好多钱,整个钟家要遭大祸了。
随后她这个继姐便离开钟家,回了老宅,钟思敏不知道钟家老宅在哪,她一出生就在钟府,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除了有个讨人厌的姐姐时常板着脸教训她,更令她心烦的是父亲也经常夸姐姐懂事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