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前，樾夏和赵鼐在驿馆后院的小池塘边饮酒畅谈。驿馆隔墙不远处有一家虎城当地的大酒楼，到了晚上的饭点，酒楼里的丝竹管乐之声传了出来，传进了驿馆里，樾夏听闻道：“这是什么乐器？和我安国的乐器听起来相去甚远。”

“这是狼头琴，使我们北赵特有的乐器，原本是北方部落的，后来我们征服了他们后，吸纳了他们的很多文化，其中也就包括狼头琴，怎么，你很喜欢吗？”

“我是在想，你这一生不是征服这里，就是征服那里，统一天下真的对你来说那么种重要吗？”

赵鼐仰头饮下一大樽酒，歪头神思了半晌才回答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在我十二岁时离世，当时有的说是权臣叛乱，也有说是外族刺杀，总之是死于一次意外事故，父亲当时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北赵的君主历来都以统一天下为目标，到了他这一代，国家已经有一定积淀，希望我即位后能励精图治之，完成祖训，统一天下。”

“所以你一直以来只是为了完成祖训才打打杀杀的吗？”

“也不全是，我十来岁那会，刚刚处理干净内政，并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统一北方部族，那会北方各部厮杀的厉害，末时山一条山脉中一个山大王，两边打起来后往往染的遍山的雪都成了粉红色。”

赵鼐仿佛陷入了遥远悠长的回忆中，看着池塘的眼神仿佛看着终年积雪的末时山，就连声音比平时说话低沉了许多，看似平常的描述中带了许多悲凉，樾夏不敢打断他，默默的为他添满了酒。

“当时亚父丞相等人都叫我不要去管各部族之间的争斗，等到大家都斗的力竭了，我们便率大军出征，坐享渔翁之利，这个建议及时现在看来也是没错的，我自然听从亚父的建议，但却没有放松对他们的关注，而且一年一度的末时山巡猎也照常进行着。”

樾夏听他这描述法，后面应该是会有个“然而”、“但是”之类的，引出一段重要会议，自己也喝了一大口酒，津津有味的听着。

“然而，我十八岁那年，巡猎的路线没有按照以往的老路，而是开辟了一条新路，就是那次巡猎，改变了我多年认定的想法”。

“那次巡猎发生了什么？”樾夏迫不及待的问道。

“末时山是一片极大的山区，连绵数万里，也许比整个中原地区都更大，越向北的深山越是寒冷，山中有一处山脉之间稍微平坦一点谷地，叫蓝狐湾，那里酷寒至极，滴水成冰，是我们在末时山里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也是我们巡猎的尽头，每次走到蓝狐湾就会折返。”

“我们所知道的部族也都集中在蓝狐湾以南，那年我们常规的巡猎路线，正好要经过大熊部族和野鹿部族当年的战场，这两个部族每年都要厮杀个几回，我们也并不当回事，就绕了一道山梁，避开而已。”

“可就在我们将要抵达蓝狐湾的前夜，有一个大熊部族的女人突然闯进了我们的营地。”

“野蛮部族中，女人和孩子都是珍贵物资，部族之间的打斗通常只有男人互相厮杀，赢得的一方抢夺妇孺当做是战利品，据为己有，为自己的部族繁衍后代，所以尽管那些野蛮部族长年累月的打来打去，却依然能够生生不息。”

“战场上出现女人本来就很反常，而且那个女人并非医疗术士或者运输工兵，她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走路都有些不稳。”

“她来向我们求助，因为她是族中的巫女，可以通鸟兽之语，她养的渡鸦在林中听到了野鹿部族战士们的交谈，渡鸦告诉她这次野鹿部族并非像以往一样，战士们打出个输赢，抢到些女人、钱粮，划分出明年的狩猎场就罢，野鹿部族最近人丁兴旺，他们厌倦了每年与大熊部族争夺狩猎场地，这次野鹿部族战胜后不打算跟他们做什么协商，而是计划直接灭他们全族。”

“那孕妇来求我们，希望我们能带走他们大熊部族的老弱妇孺，他们愿归附北赵，永远离开末时山，远离这永无止境的打打杀杀。”

“那你后来带走他们了吗？”樾夏问道。

“没有，当时我依然照着亚父的叮嘱，不去干涉那些野蛮部族之间的纷争，无论那孕妇如何苦苦哀求，我只是让士兵把她送回大熊部族自己的营地。”

“第二天，也就是巡猎的最后一日，我们在山林里边走边打猎，行了一日，终于到达了蓝狐湾，那一日收获颇丰，我是十分欣喜的，但山风中时不时带来遥远的厮杀惨叫之声，提醒我不远处战争正在发生。”

“当我们走出最后的山林，到达蓝狐湾时，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灰白的冰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猩红色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