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宵行+番外(39)
叶逐站在院中,没听见风容与的脚步,倒是闻见了桃源乡的酒香。
他转过身,对着风容与扯了扯嘴角:“老大,你特意来给我送酒的吗?”
风容与没回答,也没叫叶逐,独自坐在了偏厅廊下的木台上,将酒坛放在上面,又拿了两个酒碗来出。
叶逐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才走过去,在风容与身边站定了。
风容与倒了酒,叶逐也不客气,也没和风容与碰杯,自己端起来喝了,风容与又倒了一杯,他又喝下,反反复复,风容与才喝了两碗,叶逐已经喝了七八碗下去。
风容与不再倒酒了,他看着叶逐,低声问:“怎么这个时辰了都不回府上。”
他的语气中没有诘问也没有责怪,反倒有些心疼似的,叶逐低眉不语,推了推酒碗:“老大,再给我倒一碗吧。”
风容与没有理会叶逐的耍赖,静静地看着叶逐的脸。
叶逐沉默安静的时候少,有心事的时候更少,心事与风容与无关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的。
风容与伸出手,拉住叶逐的胳膊,托起叶逐的腿,让他面贴着面坐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想长公主?”
叶逐被风容与看穿心思,佯咳了一声,最终点头认了,却又摇了摇头。
“老大,长公主那天……那天被王子殿下杀死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她笑了。”叶逐轻声说着,接过风容与递来的酒,贴在唇边,又放下了,“我从来都不知道,长公主竟然有那样好的身手,有那样的魄力。”
叶逐看着酒碗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还有风容与的半边下颌,低问:“老大,长公主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他又抬起头来,看着风容与的眼睛,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了。
风容与扶着叶逐的腰,拇指在贴近腹部的位置轻轻摩挲着,没有回答,叶逐沉默了片刻,一仰头将酒饮尽了。
风容与拿走了叶逐手里的瓷碗,轻声问:“想到灵儿了,是吗。”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叶逐颓然低下头,额角重重地撞在了风容与的肩上,“大小姐的事,老大你最难受的,我不想……不想让你知道我想什么。老大,你能不能先别算了,先别猜了,让我一个人想一会儿……”
风容与仰起头,这个角度他看不见叶逐的脸了,只能看叶逐身后高悬的月。
叶逐伏在风容与的耳边说:“我总是想起那天的长公主。”
“我总是想起来、闭上眼就看见她、忘不了她,我想她来到中原,只身一人,却早已不顾性命。当时的凛冽决绝,就算是我见过的最英武的战士,看到了都要畏缩胆寒。”
风容与嗯了一声,缓缓阖起了眼睛。
——灵儿,他的胞妹,长公主尚且接近三十之龄,可风曜灵,只有十六岁。
她形单影只,长公主好歹还有叶逐一路护卫,来到京中后更有夏侯瀚作为宽慰,可风曜灵是被算计着、被捆着作为筹码,压去的业丰林,身边没有风容与。
她一个人面对杀人如麻的胥雍国王上,短短的时间里翻覆战局,用自己的命换来了风容与的一丝希望、一线生机。
不知道在杀死仇猗、杀死仇赫尔之时,风曜灵是否如那日的长公主一般凛冽决然?
最后葬身火海时又有多疼?又在想什么呢?
风容与张了张口,觉得自己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到最后又只能问出一句:“后悔了吗?”
他叫着怀中人的名字,用着询问的语气:“叶逐?”
叶逐摇了摇头,没有出声回答。
院中静得只有虫鸣,叶逐伏在风容与的怀里,被最爱的酒和最爱的人的味道环绕,觉得安心,却并不开心。
盛顺十六年七月十五,北越国长公主因行刺中原皇帝之罪,判处车裂之刑,于午时在午门之外行刑。
长公主已死去多时,尸首泡在冰水里,早就冻得发硬发僵,如今被放在阳光下曝晒,化掉的血水顺着行刑台流下来。
刽子手将粗糙的绳索捆绑在她的脖颈与手脚腕上,台子五面站着五匹对自己即将执行的残忍任务毫不知情的马儿,无聊地吃着粮食、打着响鼻。
叶逐身着黑褐相间的盔甲,打马一路来到城外夏侯瀚的车架边。
车架前后黑压压的一片肃穆兵马,默不作声、整装待发。
叶逐在车边停了马,低头叫了一声:“王子殿下。”
夏侯瀚过了片刻才应,缓缓地掀起车帘,露出一张神色阴郁的脸来:“如何了?”
“时辰已到,长公主殿下已行五马分尸之刑,恪王登楼相送殿下,我军可以出发了。”
叶逐言毕,夏侯瀚猛地攥紧了车帘,片刻后又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