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瓷娘(164)
如今学徒们一个个围在桌下,高低不一,都是眼巴巴地望着各个师父。
今日一别,此生能否再见,却是再说不准了。
“第一瓷娘来了——!”许友义特意高呼,将所有人的视野唤了过来。
坐在门口处的学徒们才醒过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个规规矩矩向乔月行礼。“大师父安。”
津门如今尚只有瓷学部,下午跟着自己的亲授瓷师学习,上午则跟着教书、画的老师上课。
除了这三位老师,乔月作为文协学堂的负责人,也正是他们的大师父。
乔月不负责教他们,但乔月只要在津门,每天早上便会去学堂陪他们一起读学规,跟他们一起学书画。
乔月身居高位,可上课时比所有人都要更认真、勤恳、专注,有她以身作则,倒让孩子们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脚踏实地。
乔月朝学徒们笑着轻点了点头,又抬起手,朝着所有瓷师们行了一礼。
所有瓷师也起身,朝着乔月恭敬行礼。
“进去吧。”苏有金抬手示意,领着乔月进了屋。
既是饯别,身为东道主,自然得说上两句,乔月也没等大家三请四邀,自己主动上了台。
这酒楼的台子不高也不小,乔月站在上面,倒显得她瘦小孤薄。
也正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夜里奔波兼程,比谁都操劳,但从未怨言。
金叔忍不住感叹:“小姑娘,还是了不起的。”
“京都第一瓷娘,乔月,领第一瓷局所有小子,在此,叩谢诸君恩情!”乔月高声说道。
所有学徒们也跟着起身,朝着瓷师们跪下,抱拳高举,朝着瓷师们敬道:“徒弟在此,叩谢师恩!此生教诲,绝不敢忘,愿师父前程似锦,吉星高照!”
“拜!”乔月高声主持。再次躬身行礼。这一拜,是作为文协学堂大师父。
“叩——叩——叩——”所有学徒们听令下,向瓷师们磕了三个响头。
孩子们有的还敢去看自己的师父,有的红了眼,却只低着头偷偷擦眼泪。
一片真心,倒惹得瓷师们的眼底子也跟着发热。
乔月:“起身,献!礼!”
所有孩子们又从地上起身,从桌底下掏出自己偷偷烧的瓷器。
那些瓷器造型不一,有的成熟,有的稚嫩,有的纹饰简单,有的着了墨色。
每一枚瓷器都承载着一个师父的教学理念与教学成果,如今一一亮相,有人骄傲,也有人带着悔意。
许友义眼尖,看到一个素底子,他冷笑了一声,忍不住质问道:“这个是谁教的?六十四天,就教孩子捏了个素底子?谁啊?滚出来丢人。”
这一声冷呵带着怒意,孩子们到底年纪轻,被吓得心里一颤。倒是本就不喜欢自己师父的,觉得自己的师傅藏了私的,如今在心底偷偷高兴。
倒是那个被呵斥的小姑娘,忍不住辩解:“许师,你误会我师父了!师父说,瓷之道,不在于技,而在于心,技艺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最要学会的,其实是沉心静气,所以,在学会创作前,不如将制瓷的基本功练好。”
孩子的言语就像一面镜子,倒照见了德化瓷师的成长。——几个月前,他们还在以技艺来衡量乔月的作品,如今呢,终于有人触到了匠心。
说起来简单,可要违背惯性,忘记几十年秉持的标准,却觉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正的,也是在此时,众人听了这话,才觉恍惚。
艺技,艺心......原来已经真人找回了那条路。
那个小女孩的师父苏故也从人群里起身,他笑了笑,却是对乔月道:“瓷娘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正是在教孩子的过程中,从零温习,才让我将自己的当年学瓷的初心,一点点捡回来,真是教学相长。”
另一个瓷师许有忠心里听的哽咽,也忍不住跟着起身,朝乔月行了一礼,“瓷娘!我愿意留下来,也是真心敬佩你的。”
不只是为了利益,也不只是为了安稳,而是因为乔月虽然在技艺上捉襟见肘,可她的艺心却是天地间的难得。
他们在她浩瀚的心怀里成长,蓦然回首时,甚至相信:总有一天,京都第一瓷娘,会成为天下第一瓷娘的。
听到瓷师们的认可,乔月只觉得眼睛也跟着烫了一下,她憨笑了笑,只点点头,高声道:“敬!”
孩子们纷纷起身,一步步坚定走向自己的师父,将手里的瓷器都献给了他。
许有忠:“阿巧,今日大家长交给你的这一课,你可学会了?技术嘛,不过是手熟而已,一个瓷碗,你日日练习,便能学会控制厚薄塑性,日后,做什么都能成。”
阿巧:“师父,我错了,我以为你藏了私......我......师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