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918)
她耿耿于怀的时空之差,在浩渺的天地间又算什么呢。
程丹若一时想住了,久久不言。
谢玄英问她:“你在想什么?我想听。”
“我在想,人还是应该聊一聊风花雪月。”她眺望夜空,“破解俗世的烦恼,最终还是要靠悟道。”
她以前不理解,牛顿一个物理学家,最后怎么钻研起了神学,这会儿却有点明白了,世间有种种难题,尽头还在哲学。
“我过去总觉得自己懂得很多。”程丹若侧头,注视身边人的脸,“如今却总觉得,我懂得太少。”
谢玄英宽慰她:“‘耻不知而不问,终于不知而已,以为不知而求之,终能知之矣’。”
她:“……这又是谁的话?”
他道:“程颐。”
程丹若略觉欣慰,至少二程她还是知道的。
“我读书太少了。”她怅然,“跟着义父的几个月,是我读书最多的日子。这些年,官越做越高,书却越读越少,真怕有一天,我心心念念的答案就在书里,我却没有读过。”
谢玄英搭她肩头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沉默。
少顷,握住她的手,“我想好了。”
程丹若:“嗯?”
他道:“明日我就去请姜先生。”
她诧异:“为什么?”
“我总以为自己知道得多,但如你所言,如今你我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总有力不能逮的时候。”
他正色道,“古人曾说‘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多闻博辩,守之以陋’,姜光灿既有才,兴许哪一日便能替我们查漏补缺,为此损些颜面又算什么。”
程丹若“唔”了声,却问道:“这个道理可有出处?”
谢玄英思考会儿:“一根单丝难成线,千根万根拧成绳。”
“怎么是俗语?”
“世间的道理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她笑了:“也是。”
第388章 掐一团
贵州的中秋忙碌而温馨, 京城的中秋可就难过得多了。
尤其皇帝在宫里开宴,奉齐王太妃上座, 一副纯粹的皇太后待遇, 众大臣心里难免一个咯噔。
不独如此,皇帝还命王咏絮作诗,咏团圆之情。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王咏絮能如何?她是宫廷女官, 不得不承命,便做了两首, 一首讲游子在外思念父母, 一首讲父母在家记挂游子。
皇帝见状, 叹息道:“王掌籍入宫多年, 与父母相隔两地, 怪道能写出思家的滋味。”顿了一顿,又说,“比你祖父的诗多了几分真意趣啊。”
王咏絮当时就吓懵了。
她入宫多年, 早已不是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京中大事亦有耳闻。皇帝这话听在她耳中,不是称赞, 反倒是敲打。
柴贵妃于心不忍,便出言道:“陛下仁心,何不降恩王掌籍, 允她出宫探望?”
皇帝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此言正中他下怀,遂说:“有何不可?”
于是额外开恩, 准许王咏絮明日归家,以全天伦。
消息传出宫, 王家顿时成为满京城的焦点。
次日,王咏絮回家。
她忍了一路,见到王尚书的刹那,绷不住落泪了:“祖父!”
“好孩子。”王尚书倒是沉得住气,先同送她回来的太监夸两句皇帝,再吩咐王四爷和四奶奶不要失态,这才带着孙女回书房谈话。
王咏絮开口就问:“祖父,我是不是不该写那两首诗?”
“和你无关。”王尚书道,“陛下是在敲打我,写不写都一样。”
他反而心疼孙女,“你在宫里本就不易,这回受委屈了。”
王咏絮抿抿嘴,多少不解:“以前陛下待我一向慈和,可这次为何……”
“够了。”王尚书止住了她的话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怎可口出怨望?再者,陛下待你不薄,这份恩典可不常有。”
王咏絮的声音低下去:“是。”
王尚书暗暗叹气。
他总不能和孙女说,帝王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辈,信重时自然恩宠有加,可忤逆了他的心思,立马翻脸不认人。
君王薄幸,犹如负心汉。
空气安静了一瞬。
少时,王尚书道:“去和你爹娘说说话吧。”
王咏絮迟疑:“祖父可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我自有主张。”王尚书摆摆手,“去吧,难得回家一趟,你祖母早就吩咐了厨房,今天都做你爱吃的菜。”
王咏絮“哎”了一声,脸上露出笑意。
她在家待了大半日,直到宫门落钥前的一个时辰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