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792)
人很多。
她自己提着医疗箱,找熟悉的大夫询问:“有没有谁因为伤口化脓,高热不退,病情严重的?”
大夫们见到她来,大喜过望:“有有,这次伤得人不少,也缺药。”
“昨天我带了一批药材来,你们去问问。”程丹若说,“来个人,带我去看看那几个重病的。”
“我带您去。”红斑妇人瘦了一圈,“有八个快不行了。”
程丹若蹙眉:“这么多?有没有疑似疟疾的?”
“有。”妇人谨慎回答,“听说之前在山里,有人高热畏寒,间日发作,是疟疾之兆,谢将军便让他们留在原地,每日服青蒿汁,大约三五日后,他们自己回来了。我们又给他们用了截疟七宝饮。”
程丹若微微颔首。
疟疾的症状十分有特点,都是间日发作,先乏力,再畏寒,然后发热,到一定时间热度消退,过两天又重新反复,具有周期性。
因大多是正疟,她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提前叫人采买了大量青蒿——这在中药里被称为黄花蒿,每半两一包,捣碎绞出汁,发作前一个时辰服用,连服三日即可。
众所周知,青蒿素治疗疟疾,但青蒿单方的效用有限,容易复发。
优点是单方简便,用不同颜色的纸包分好,不识字的老百姓也可以自己煎服。
而截疟七宝饮是时下治疗疟疾的方子之一,药材是:常山、草果、厚朴、槟榔、青皮、陈皮、炙甘草。
其中常山是治疗疟疾的主药,就长在云贵川一带,倒也收足了。只是怕士卒们自己搞不清,乱煎乱服,故而只在伤兵营里用。
要是有奎宁就好了……程丹若心下叹息,从金鸡纳树的树皮里提取奎宁虽然不容易,但勉强还能试试,青蒿素就没这条件了。
算了,至少还有青蒿。
她没再纠结,走进了重危病房。
里面躺了十来个人,病床是东拼西凑的床板、门板、柜门,再铺张草席。
老婆婆脸上蒙着口罩,正轻轻拍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浑身发烫,脸很红,含含糊糊地喊:“娘,俺不孝,不孝……”
听口音,居然是北方来的。
老婆婆拍着他的身体,嘴里哼着山歌,也听不懂词儿,可就是这样的拍抚,让这个少年慢慢平静了下来,昏昏沉沉地入睡。
其他病人一声不吭地躺着。
之前,他们对营里的女人十分不满,又老又丑,不“得用”,不说慰劳军士,连洗衣缝补都是自己做。因而有不少人动过坏心思,夜里摸过去想沾点便宜,没成不说,还被逮住一顿好打。
那时他们多少同情对方,男人想女人,天经地义,用得着这么严格吗?要怪也只能怪上头的人,干啥弄几个娘们过来招人馋。
可此时此刻,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童年的往事浮现:母亲抱着自己,顶着烈日背到田里;大姐给自己喂饭,嚼碎了吐到嘴边;阿奶老态龙钟,牵着他走在田埂上,给父亲母亲送饭……
她们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她们的话语遥远如梦中。
为什么伤兵营里会有女人?
因为每个人都是娘生的,在最脆弱的时刻,人便会想念母亲的怀抱。
一片寂静中,程丹若开口:“都在这儿了?”
红斑妇人说:“都在这儿了。”
程丹若点点头,不轻不重地说:“我带了新药过来,不一定每个人都能用,先试试。”
她打开药箱,里面是即将过期的青霉素。
条件所限,青霉素的保质期很短,她这次专门跑到永宁,有一半的原因是想用掉这批青霉素。
这一批的质量不错,是她为谢玄英准备的,他既安然无恙,药也得物尽其用,不能白放着浪费,谁敢上了救谁。
兴许是因为之前的震撼,病人听出了她是个女人,但没吱声。
程丹若拿出针筒,挨个给他们做皮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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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英召集属下,把新兵遵照战损的比例分配下去,又说了夕照的援兵:“县里住不下了,让他们驻扎在城外,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众人应下。
“我一直说,有功赏,有过罚,这次也不例外。”他不多废话,开始宣布这段时间以来的功劳。
田南从副千户升为千户,张鹤赏银,李伯武和屈毅没动,只是记功,等胜了再统一领职。
主要是下头的人。
原来的小旗、总旗死了的,由队伍中记功最多的升任,没到升职但立功的,先发赏钱,犯错逃跑的,降职或打发到民夫队伍,严重违反军规的,比如在寨子里骚扰苗女,或违反军令虐杀妇孺的,砍头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