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1265)
比之前处置归宗反对者,这回的帝王更加无情。
他下令逮捕了许尚书,并抄家。
许尚书和丰郡王的来往何等密切?锦衣卫不仅搜出了丰郡王的亲笔信,更有令人惊愕的银两。
三十万两白银。
这是五年间,丰郡王送给许尚书的贿赂。
钱从哪里来?福建银矿。
福建与浙江毗邻,丰郡王在江南世族的帮助下,占据了闽地多个银矿,将白银据为己有,化作争夺皇位的经费。
他不止给许尚书送钱,更是拿这笔钱疏通了许多官职。
吏部文选司员外郎落网。
丰郡王每年给他三万两银子,让他将一些人调去目标岗位,一些收买人心的小官职不提,有几个职位却不得不让人震惊。
比如,羽林卫的指挥同知。
羽林卫是禁军之一,负责守卫巡警,其指挥同知都是勋贵子嗣。这位置原本是平江伯的嫡次子担任的。
这人大家没什么印象,但此前出过大新闻,和平民女子有染,逼死其母上吊。他闹出这等丑闻,皇帝便革去了他的职位。
替补上来的是一个普通千户,众人都没什么印象。
但他却是丰郡王的人,且在数年间,升到了指挥佥事的位置。
这么多年,丰郡王能得到多少消息不言而喻。
可以说,十几年来,丰郡王先是凭借谈吐与外貌,赢得了良好的名声,又借与许家的婚事,拉拢了许尚书出谋划策。
同时,联合江南世族,一边占据银矿弄钱,一边疏通官场,安插自己人。
这张网隐藏在水下时不露痕迹,可妖龙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令京城无论贫富老幼皆人心惶惶,民心不安,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力量。
只要皇帝驾崩,丰郡王说不定就能凭借这些人的力量,问鼎大宝。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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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继之身穿囚衣,头戴网巾,在刑部大牢里闭目养神。
他的儿孙们三三两两地围靠着他,表情各不相同。有人惊慌,有人沉稳,也有人茫然无措。
“祖、祖父……”最小的孙子才五六岁,眼里含着泪花,结结巴巴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许继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接话。
他并不认为,自家已经山穷水尽。
结党也好,受贿也罢,是从轻处罚还是严惩不贷,其实都在帝王一念之间。
皇帝想处置丰王,没问题,皇室自相残杀的戏码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但江南世族盘根错节,南榜占据每年进士录取的六成。
多少文人墨客,才子大儒都是江南人。
皇帝真的准备好处置他了吗?
他不怕江南文人心生不满吗?
王厚文的声望足够高,可惜已经早一步致仕归乡,内阁其他人都是北人。蔡子义是闽人,薛子聪是广西人,但刑部尚书阎韧峰却是安徽人。
同为江南党,阎韧峰身上肯定压力不小。
他离开朝堂太久,还没有积累起自己的势力,名望和能耐都不足以取而代之,相反,现在肯定有不少人找他求情了。
为了江南士族的集体利益,阎韧峰必定要为他奔走一二。
许家还没到绝境。
许继之笃定地想着,却在心里轻轻叹息:就是……可惜了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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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王府已经被重兵围了一天多了。
昨天,丰王还试图派人传信,找宗室求情,寻重臣打探消息。但自靖海侯说,许继之已经下狱,他便彻底颓丧下来。
不久后,早前开溜的下人传回消息,宁书生在城门口被段春熙拦下,已经被抓了起来。
丰王就知道,他完蛋了。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砸了里头所有的陈设,瓷器和玉石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是将死之人的哀鸣。
比起他,许意娘就显得沉着多了。
她亲自端了饭菜进书房,劝他:“陛下的旨意还未下来,王爷勿要自弃。”
又让妾室梁氏照看好晨哥儿和溪姐儿,免得孩子们因为府中的氛围而哭闹,还不忘安排护卫巡视,免得下人们偷盗府中财物逃窜,徒增乱子。
女主人这般从容镇定,多少安抚住了其他人。
做完这一切,许意娘写了封奏疏,请看守的靖海侯入府一叙。
靖海侯沉吟少时,点头应了。
许意娘请他在前厅上座,自己却在下首跪下了:“侯爷。”
“王妃请起。”靖海侯避开了她的跪拜,客气道,“有话不妨直说。”
许意娘却不肯起来,诚恳道:“事已至此,妾深知再多狡辩也是无益,只是吾儿尚幼,不知世事,还望侯爷高抬贵手,给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