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1016)
边境穷苦,比不得京中深宅大院,奴仆成群,且在军中,要时时刻刻提着脑袋办事,一不留神脑袋可就搬家了。
最重要的是,太监的权力来源于帝王,离皇帝越远,优势就越小。
每一个太监都想离皇帝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同样是因为这个理由,石太监反而踟蹰了。他太清楚太监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玩意儿,和后宫的妃嫔们没什么区别。
妃嫔好歹能为帝王延续血脉,太监呢?
他们只能让皇帝开心。
皇帝开心了,他们就有了权力,一样的道理,皇帝一旦变了心,再煊赫的权宦倒台,也就是一道旨意。
只有少数宦官拥有的不是宠爱,而是重视。比如个别军事天赋出众,能上马打仗或领船远航的大太监。
他们无一不名留青史。
石太监善于揣摩帝王之心,善于周旋御前,但没有骑马打仗的本事,也没有治国经邦的能耐。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从不做这些能力范围之外的差事。
但这不代表他不清楚太监的处境。
坐到了太监第一人,享受底下徒子徒孙孝敬的同时,石太监偶尔也会为太监这个群体感到悲哀。
他们没了命根子,不是健全的男人,不得不像个女人,依附于帝王而存在。
司礼监被称为内相,却仍旧只是帝王的手,更不要说其他部门了。他们是给皇帝铺床的、扫宫殿的、奉茶端水的、造器具的……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帝王一个人。
龙椅上的人改了,倚仗就都没了。
但三朝老臣从来都不少。
石太监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都说镇守太监或监军无能,只知道贪财索贿,可要是有本事在身,谁还敢嫌弃他们?
不提这个,自家的权力多一分是一分,凭什么往外推?
石太监决意抓住这个机会,但他没有马上答应,以退为进:“奴婢们都是贱命一条,但凭差遣,只怕误了大事。”
“不过一时之计。”
谢玄英坦然道,“陛下明鉴,臣也有私心,医术光看书只能学个囫囵,兵马无小事,无论如何都该跟随内子学一段时间,可她是女子,抛头露面多有不便,若是宦官便无此顾忌了。”
皇帝颔首,并无多大反应。
他不在乎是太医院学,还是宦官学,于帝王而言,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立马有人能用,才是最重要的。
“就先如此吧。”他很快作出决定,“技多不压身,多培养些人才自是好事。”
杨首辅闻言,便把原先的腹稿咽了回去。
他思量了会儿,缓缓道:“也好,学成之后,可备西北。”
说起西北,众人的神情立即肃然。
谢玄英垂下眼睑,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前因后果:这说得是甘肃的事,还和他的前任有关——原兵部右侍郎为甘肃陕西提督,专门镇守西北。
但很不幸,就在去年,关西七卫中的哈密卫首领倒戈,叛变到吐鲁番,致使大夏彻底失去了西北的主动权。
他也被皇帝降职,失去了兵部侍郎的位置。
然而,从关西七卫设立起,大夏对西北的掌控力就不强。关西七卫的首领都是臣服的蒙古人,只受到朝廷册封,并未实际掌控。
此后几十年,西北一带胡人内斗频繁,大夏一直都是旁观,想着以夷制夷,并不插手其中。
如今吐鲁番崛起,哈密卫倒戈也实属正常。
这让大夏失去了西北的主动权,转为被动的防守策略,而吐鲁番野心勃勃,对大夏的领土颇为垂涎,最近没少骚扰。
朝廷对西北战事素来重视,这第一批军医培训出来,肯定送往西北待命。
众人讨论了一番关西,最后只定下“以守代攻”的策略。
翻译一下:能不打就不打。
同时,也要安排人手,将亲近大夏的蒙古王公转移到嘉峪关内,好生安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关西的失利不是某一人的错误,而是百年间的消极政策导致的,因此也绝非个人能够挽回。
谢玄英在光明殿还有些气闷,出了宫门,心态已调整妥当,回家告诉了程丹若培训军医的好消息。
她十分高兴:“不容易。”
“元辅的意思是尽快。”谢玄英脱掉大红常服,换成家常道袍,坐下喝茶,“明儿和我一道上衙?”
太医院离兵部衙门很近,就在一条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