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番外(257)
他很记这个情,又都是多年旧臣的情分。
“公公慎言。”叶轻舟平稳道:“我与您有旧,您又是御前的人,您在这时为我说话,圣上难免多想。”
李忠面色难看道:“圣上终要再用侯爷的,侯爷还是要保重自己,何须自苦?”
“倒也算不上自苦。”叶轻舟轻声说:“只是有些惭愧……”
李忠一愣:“惭愧?”
“想到当年雄心壮志,说话不知天高地厚……”叶轻舟叹了一声:“……我却终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这些不是现在该说的话,我失态了。只是这一次……”叶轻舟苦笑道:“看在过往情分的份上,我还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呢,李公公不如告诉我,是我哪里不对了?”
“……”
李忠叹了口气:“这次事涉甚广,侯爷……是不是曾私供军粮给边境?”
叶轻舟沉默:“……”
“侯爷糊涂啊!”李忠沉声道。
“既然说事涉甚广,”叶轻舟问道:“圣上……”
难道打算彻查四方边境军需吗?
但是他截住了这个话头,没再多问,这不是能大庭广众问李忠的话。
“这两天御史台——不,不仅御史台。奴才也不清楚具体都有谁,但是上书来弹劾侯爷的人不少。”李忠踌躇,最终一咬牙,还是说了:“圣上震怒,也未必只是某一桩一件事……”
“公公慎言。”叶轻舟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道:“接下来的话我不能听,您也不能说了。”
二人僵持住,正此时书房里传来一声清晰地茶盏碎裂声,那是有人把茶盏劈手摔到了地上,想必是气狠了。叶轻舟和李忠同时一震,上书房里急急忙忙转出来个小太监,附到李忠耳边说了两句,李忠连忙道:“侯爷快快起来吧!圣上准您回去了!”
语气肯定没这么客气。叶轻舟腹诽,想站起来,才发现在这么冷的天跪这么久,腿早麻透了,踉跄了一步,竟然没站起来。
好在他向来重仪态,倒也没说摔个太丢脸的跟头。他撑着地想再发力,终究发现得缓一会儿。李忠着急,下意识伸手想扶,可动作做到一半却定在了原处,到底没实打实扶上去。
“腿麻了而已。”叶轻舟咬牙站了起来,竟然还能扯出个笑:“公公回吧,我自己走。”
上书房。
外面落雪皑皑,上书房内地龙却烧得如同暖春。
皇帝龙颜大怒,宫女太监不敢多留,早全退了出去。李忠再进来时只看见地毯上碎成了八瓣的青瓷茶盏和茶水残渣,他心下默默叹一口气,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俯身收拾了起来。
“你那些徒弟眼里没活。”皇帝只穿了家常的衣裳,没有坐在龙椅上,却站在窗边,看着叶轻舟踉跄离去的背影。说是龙颜大怒都摔了茶盏,可神色却淡淡:“出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把那儿收拾了,还要你亲自进来捡。”
“奴才生来就为了伺候皇上,活没大小,都是奴才该干的。”李忠小心道:“皇上,您书桌还乱着,奴才现在收拾了?”
“别动。”皇帝道。
李忠垂首:“是。”
“走的时候没让人扶?”皇帝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看他膝下垫东西了么?”
李忠知道他问什么,连忙道:“侯爷是武将出身,虽然是受了点伤,为着脸面也不会叫奴才们搀扶的。”
“‘受了点伤’。你这求情的话也省省,朕看见他步伐踉跄,知道是跪狠了。”皇帝说:“你说他是暗卫出身,该是个人情世故练达的老油条,却偏在吃力不讨好的地方办事实在。要说是个直臣,平常说点什么,口吐莲花不够形容他的。”
这话李忠不敢接,皇帝沉沉吐了口气,又问道:“在殿前都说什么了?”
“侯爷只是奉劝奴才谨言慎行,一句话都不肯多听。仅打听了一句皇上是为什么生气,奴才说是因为关外军粮一事。”李忠如实道:“奴才倒是主动提了最近御史台及六部官员弹劾渐多,刚提了个头,侯爷便不让奴才继续说了。”
皇帝叹道:“他这点君臣之道啊。”
“倒是别的话,”李忠犹豫了一下:“奴才探到侯爷膝下空荡,便劝侯爷莫要自苦……”
皇帝道:“良安死后他就长了这毛病。”
“……侯爷却说惭愧。”
皇帝一愣。
“奴才不知侯爷缘何妄自菲薄,侯爷原话说惭愧自己终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李忠说:“奴才不解此话何意,却觉得这话中之意是对您讲的。”
皇帝默默良久。
当年侯府庶子少言寡语,跪在他面前说愿为殿下效力。他问叶轻舟有何所求,叶轻舟说愿置身风波中,扶摇青云上。他激赏一个侯府庶子的野心——恰如一个皇室庶子的野心。他在一众世家子弟中选了和自己最相似的那个做心腹,这么多年来毫无保留地信任与看重,并从未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