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261)
◎皇帝可以死,但他不会败◎
“那蓝甲军是哪里来的?!”贺思今问。
廿复站在对面, 他已经不再戴那副面具,疤痕陈旧,蔓延整个脸颊, 叫阿锦都不敢多瞧一眼, 直到现在她都没能相信, 这就是当年那个嬉皮笑脸的吝公子。
“水路。”男子终于用了那瓶被贺思今从爹爹那里当生辰礼求来的药,只是嗓子仍旧不好,哑得厉害, “洪家。”
“洪家……”贺思今念了一句, 便是在一年之前, 她又如何会料到,那个曾想要害她名节的洪家,会是这般角色呢?
“谁人领兵?”她复又问道。
“蓝家军第一次现于人前。”
那就是暂时还不知道了?洪家掌管南边水运, 这兵力走的水路过来, 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招兵买马这种事情, 总归是需要大量银钱,难怪此前南边捐官者众,怕是表面为了这河运,实际上,暗自被人利用吞下的,不计其数。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些蓝甲兵乃是各地私屯,最后通过水路汇聚起来。
涓涓细流成河海。
而这些新官上任,沿途一路北上皆有人助力。
如果说此前种种,皆有景妃参与谋划, 那么入得朝堂之中, 这些高官能臣中, 也少不得周旋。
否则,又怎么会在外忧之时叫这大宁平添内患?
细思之下,竟是不知何时起,这大宁已经上下沆瀣一气。
如今,这京城之中尚且还能有繁荣景象,却不知沿途百姓是何光景。
屯兵私用,光是靠那些贪下的捐银必然不够。
“可有左相的消息?”
廿复点头:“央临早些时候传信,左相今日一早就已经等在承安殿前。”
“果然,”贺思今坐下,“想必勤王早已与景妃离心。”
“祖心玥,可怜可恨罢了。”廿复评道。
贺思今没有反驳,自然,这是事实。
她所爱生离,嫁了皇帝,生了一个残疾的和王。她无意扶持自己的儿子,却是为了一桩陈年愧疚,想要替勤王铲平道路。到头来,什么也不曾得到。
爱人死了,帝王识破,勤王反目,自己也疯了。
或许,疯了也是最好的。
贺思今手脚皆是冰凉的,此番京城中,人人自危,所有街巷上已经没有人影。
她此番与廿复说话,也终究是为了缓解心下忐忑。
自两日前,前线战事似是被封锁了一般,谁也得不到消息。
如今京城被勤王占领,宫里的消息也已经传不出来了。
宴朝此番如何了,药能不能按时送到,北狄能不能大破。
他们还能不能赶回来——
天已经,变了。
她站得疲累,低头去寻石凳,不想这一折身,却是脚步虚浮,得阿锦匆忙扶住才稳住身形,堪堪坐下。
廿复看了一眼,终于又道:“皇帝可以死,但他不会败。”
贺思今抬眸:“还没问过你,皇帝如何又放你出来了,他既然是要拿你逼他领兵出征,当该留你在宫里头,才算是安心。”
“皇帝命不久矣了。”廿复道,瞧着宫殿的方向。
贺思今愣了一下,片刻才从他沉静的面庞上确定,这个命不久矣,乃是既定的事实,与勤王入京并无干系。
“原来如此。”她说。
“人之将死罢了。”廿复冷冷道。
“所以,你终于用了爹爹的药。”这般时候,贺思今却是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原来视万物为刍狗的吝小公子,赎罪的方式,便是不遗余力地毁掉自己。”
廿复噎住,而后才发现她笑得有些苦涩,眉头都是拧着的,许是那心里头实在难受,难以纾解,思及此,便也就忍了一口只道:“往后,也可唤我吝惟。”
闻言贺思今唇边的笑才慢慢浅淡。
“古来史书如何,皆由胜者填写,所以他们不怕现在被说谋反,等皇帝死了,大不了事成后改一个说辞,清君侧什么的,都可以。”这个道理,世人都明白,这里是的车轮轧过数番,已然不稀奇,贺思今接着道,“只不过,勤王如今与左相合作,无异与虎谋皮,说起筹谋,左相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这洪氏究竟为谁所用,怕是到现在勤王还不知晓。”
廿复不置可否,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坐着的人,只觉她面色有些不对。
贺思今觉得累极了,闭了闭眼:“前有挑起夜覃海战,后有勾结北狄大战,联合朝臣,将毫无经验的谦王推向战场,引宴朝率援军入瓮,他们就是要掏空这都城,掏空大宁……”
说着说着,这话音便就落了下去。
廿复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姿。
“王妃!”阿锦吓了一跳,“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