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235)
也是这一声,叫贺思今拉回了思绪。
她瞧过去,终于发现,谦王这次,竟是一改之前,从进门起,便就是称呼亲切。
老七,弟妹。
她咳嗽了一声,扯了一个笑:“谦王殿下应是繁忙,此间简陋,便就不留殿下了。”
宴修谦几不可察地一滞,到底没再坚持。
下一刻,却见眼前人忽得俯身。
“宴朝?!”
简陋的草席上,一双眼轻轻眨了眨。
等到眸光一点顺着扑过来的人影忽闪,终于凝神。
贺思今手指都在颤抖,这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小心,似乎面前的,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然后,下一瞬。
心绪猛地荡开,散成了再也掬不起的波痕。
贺存高闻声赶进来,把脉的时候面色一喜:“解了!解了!今儿!成功了!”
说着,他复又瞧住将将坐起的人问道:“殿下,头可还疼?”
“不疼,”男人开口,眉头却是紧锁,他动了动胳膊,“疼。”
自相矛盾的三个字,叫贺存高终于反应过来。
笑意淡下,他问:“殿下哪里疼?”
“这里,还有这里。”宴朝忽得又呲了一声,显然是疼极了,他指的地方皆是刀刺过的伤口,便是经过两个大夫的包扎,也不会这般快地痊愈。
只是,连立在一边的宴修谦都能感受到不对。
印象里他这个少年老成的弟弟,必不会这般——直白。
便就是疼,也不会提的。
宴朝却是没感受到众人突然的沉默,他单是扬起脸来,一眼便就瞧见了立在一旁的宴修谦。
“五皇兄。”他唤道,“这次,你怎么也来军营了?”
“军营?”宴修谦不由上前了几步,他低头,“七弟以为,这儿是军营么?”
“嗯,我记得我从马上摔下来后就昏迷了,”宴朝想了想,又周了一眼,“不对,这不是军营……那我是在哪?我这伤又是怎么?”
他诧异极了,问出话的时候,他瞧见宴修谦身后的女子。
人滞了一息。
而后,不及他开口,那人背过身去。
只一眼,贺思今便没敢再看。
那是一双极其陌生的眼眸。
纵使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与事实猝不及防对上的时候,她仍旧仿若逃兵。
“爹,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身影消失得很快,没有给人反应的余地。
贺存高哪里不明白,只是,他是大夫,唯一能做的,便是问将醒的人:“殿下可知自己,今年多大了?”
“七岁。”他道,“不过,五皇兄的个头……莫不是长得太快了些?”
宴修谦已然被这一出惊住,被点了才一展衣袖:“那个……有些事情,七弟怕是不记得了,贺神医,您再瞧瞧?”
贺存高却是摇摇头:“殿下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
一言落,床上人终于不吭声了。
他突然抬手认真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环视一周,连带着面前与记忆中变了样的宴修谦。
有些明白过来什么。
大抵这西南的雨水便是多的,比江南更甚。
空气里的潮气粘得人难受。
贺思今闭了闭眼,檐下的炉火上还炖着药,汩汩冒着热气。
半晌,有脚步声响起,她骤然抹了脸,蹲下身去挑那炉火:“爹,我没事。”
说得急,人便跟着咳嗽起来。
周大夫说得对,她这个身子,确实寒气受多了。
这不,竟然好端端就能呛了口水。
“他怎么样了?”揭了盖子瞧了瞧汤汁,她复又扭过头咳了起来。
这一咳,便就没停住,眼中瞬间蓄了水汽。
背上被人轻轻拍上,贺思今一怔,猛地抬起眼。
男人站在她身边,身上的衣裳单薄,黑发散在身侧。
她蹲着,他亦是半跪在地上。
眼中竟是关切。
“咳!咳咳咳!”贺思今按住心口,手指不由揪了他垂下的广袖,“咳!殿下,刚落过雨,你刚醒转,还是回去躺着吧。”
方才出来的时候,她已然听见。
七岁,七岁的宴朝,他的世界,没有她。
身边的人却是没有走。
她终于止住咳嗽,挤出笑容:“殿下乖。”
“……他们说,你是我的王妃。”他说。
第111章 什么 ◇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
这个世界上残忍的事情有很多, 相见不识也许已经是最浅淡的一个了。
分明是相似的语气,分明是一样的人。
他那么郎朗如月地瞧进她眼中。
“对不起。”他望向她面前的炉火,却是突然起身, 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殿下?!”贺思今不察, 竟是被他捉了个正着。
他虽是七岁的记忆, 可到底是成年的宴朝的力气,轻易就将她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