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160)
分析清楚处境,她终于是又动了动。
那人松开些力道,仍是单手覆着她的口。
贺思今伸出一只手,在面前的岩石上写字。
“我,不,喊。”
身后顿了顿,终于,也伸出手来。
贺思今目光一闪,心下骤然漏了一拍。
然后,她亲眼看着那只修长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岩石上写就。
“朝。”
她没动,身后人也没再写。
稍歇,唇上的手指终于挪开。
贺思今没敢偏头去看,只更加谨慎地蹲在原地。
余光扫见边上人的青色衣角,正单膝点地,与她一般矮着身姿。
离得近,她只觉惶惶。
直到那边一阵笑,是女人的声音。
不,准确来说,是亓明蕙的声音。
“可笑,可笑我竟然信了你,呵——什么一心向佛,什么清心寡欲,祖心玥,你究竟想做什么?!”
贺思今一惊,祖心玥,那不是景妃的名字?
与她说话的人,是景妃吗?!
那个总是捻着珠串的女人?
不过似乎是不想回答亓明蕙,祖心玥只是轻叹一声:“自己犯下的错,总归要承担的。”
“我已经剃发为尼,往后余生,青灯古佛罢了,”亓明蕙已经有些崩溃,“你要如何才会放过我的雅琪?!”
“说笑了,我没有对雅琪做什么,相反,我待她很好。”祖心玥的声音,“毕竟,恶业是你造的,又与她何干?只是啊,每次这般想的时候,我又会问自己,当年容妃姐姐又何错之有呢?她不无辜吗?都是无辜的人,凭什么,有人去死,有人却还能好好活着?”
“祖心玥,不要打哑谜。只要你说,我可以答应你。”
“不急,我有些想容妃姐姐了。我在想,当年如果喝下那杯酒的人是我,那么如今死的人,该也是我了吧?”
“是,那杯酒本就是要给你的,只可惜,你太聪明,没有喝成,这么算起来,该是你害的容妃,又何必来与我讨账?!”
祖心玥声音仍是淡淡的:“是,确实怪我,若不是我心念着未能嫁的清哥,也不会叫你抓了把柄,害了他们二人。那杯酒,那场所谓苟合,该是我与清哥,不该是容妃姐姐。哦,对了,还应该怪容妃姐姐自己,她太傻了,竟然去爱那个人,爱到甘愿以死谢罪。”
说着,她莞尔:“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第二个傻子。亓明蕙,你竟然会爱那个皇帝,爱到替他担下罪责。你以为,当年的事情,你不说,便就无人知晓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祖心玥笑,“你忘了?我是酒家女,但凡是酒水,我总是能闻出来的。当年你故技重施,给吝祎也喝了那药酒,然后安排陛下过去,我都看见了。”
亓明蕙目光都在震颤,她似乎是想起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只是觉得无聊透了,想与你叙叙旧。”
“……”
“贺家这一辈,怕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了,毕竟当年把贺老太医留在宫中的时候,你就没有打算让他活着。不过,我却是听见的,吝祎入宫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正因如此,你才敢孤掷一注地做下那腌臜事,为的,就是将她肚中的孩子据为己有。”
贺思今手指一抖,却见身边人全无反应。
唯有那压在山岩上的指尖青白。
亓明蕙这次也笑了,声音有些凌厉:“我明白了,你想要给容妃复仇?杀了我就是。”
“不,杀了你做什么?”祖心玥道,“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好好活着,为了你女儿,你也得好好活着。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是怎么一步一步为自己的荒谬付出代价。”
“……”
“五年的时间该到了,你可知道,朝王已经被赐婚了?圣旨昨日进的朝王府,赐给訾家。”祖心玥顿了顿,“你说,倘若朝王知道这些,会不会如他爹一般,举兵城下?”
“又与你何干?”
“现在没有关系,但是总有一天,会有的。”
“你回来!”亓明蕙吼道,“我不允许你伤害雅琪!”
“那得看你,听不听话了。”
许久,一阵狂笑。
祖心玥已去,是亓明蕙笑出了哭声。
又是半晌,林间重归沉寂。
贺思今扒着山石看过去,只看见小路远处的身影。
她回过头,男人抵在山岩上的手指收紧,面上却是全无表情。
本能地,她伸手覆上。
宴朝一震,只觉握住自己的手滚烫。
他有些茫然地看去,忘了反应。
掌下的拳头冰凉,贺思今一触即撤,忙慌解释:“你……你是不是受凉了,好冷。我们先下去吧?”
良久,男人终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