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121)
宴朝一把勒住缰绳,旋身将人踹下马去。
吝惟吃痛,捂住胳膊站住。
黄婧被扶着,此时却早已脚软无法站住,几乎是全力都倚靠在宫人身上。
她突然想起自己院中不曾打开的聘礼。
从宫中抬出的聘礼。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经过都想吐得厉害,原来里头是火药。
难怪,难怪她如此敏感。
殿内,景妃微微低头,手中停了许久的珠串重新捻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微臣救驾来迟。”外头,是訾将军厚重的声音,“今率西南大营新编弓箭手,生擒私军三千二百人,清点完毕!”
“好!”
“儿臣护驾来迟!”外间有人重甲在身,报道,“今日京中混进乔装私军一千三百余人,皆埋伏在酒楼茶馆,有摔盏为号,袭击城防,已经全数缉拿。”
“好!很好!赏!”宴正清道,急急从阶上踏下,“是谦王吗?!”
如妃匆匆跟上。
待她看见那一身甲胄的人,已经开始后怕。
“他说迟些到,他竟然……”他竟然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宴修谦目光却是划过一身红装的女子,而后跪地道:“父皇,是儿臣。”
“朕的好儿子,快起快起!”宴正清一手拍着他肩膀,再往外看,正见御林军扣着吝惟跪着。
而他的另一个好儿子,正玄衣立在其后。
宴正清的目光有些游移,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而且今日,本是他的大婚。
吝惟眼神仍是忿忿,有些疯狂。
他突然开始狂笑不止,像是偏生要将众人的目光都撕扯过去。
宴朝冷冷看他:“又要如何?”
“不如何。”他道,“技不如人,我认了,可你这个外甥,我也认了。”
他声音不小,几乎是不费力气就把话题重新拉回。
现下所有人都聚在一处,目光敢或不敢,都往那殿门口的帝王身上飘去。
是啊,这个问题,之前离开的贺神医并没有解决。
七殿下是七殿下,可七殿下,又出自于谁的肚子?
如今这么多双耳朵在,吝惟不怕,起码,他一点都不怕现在会死。
因为杀了他,就表示是他宴正清做贼心虚。
他就是要逼他承认,逼这个帝王承认自己的无耻。
他已经看见帝王青白的唇,他就要赢了。
“你这么想知道,好,我亲自来告诉你。”
声音来自于御座之侧,凤首珠钗的女子,亓明蕙。
她没有一并往前边去,她仍旧站在阶台正中,高高在上地看下。
今日会走到这一步,是她没有想到的。
原本她以为,替吝祎好生超度了,她的女儿病也好了,一切便就过去。
可是大师说得没错啊,果报还自受。
终究是要有人去还的。
她的女儿已经苦了这么多年,如果今日必要有一个了断,就只能是她一个人。
那黄袍之人,不会予她怜悯。
她复看了一眼下边抬头望向自己的女儿——
那就,权当为了她吧。
是从母后开口的那一瞬间起,宴雅琪便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宴朝也知道。
那是一个母亲的眼神,她在给宴雅琪,挣一个未来。
“母后!”宴雅琪出声。
“雅琪,有些话,不适合孩子们听。不过你是聪明的,听了,便就听了吧。”亓明蕙闭了闭眼,这次,却只是看着宴正清,“陛下,是臣妾骗了你。”
“臣妾的孩子,只有雅琪一个。”
堂下惊诧之声起,之前听吝惟说是一回事,现下皇后娘娘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
黄婧已经头晕目眩,她身形一晃。
下一刻,却被人揽住。
精神振作了一瞬。
如妃余光扫见,大惊失色。
然而宴修谦已然将人抱到了后边坐下,亲自端了水与她。
无力阻止,她只能收回目光,就见亓明蕙已经抬手将凤钗取下。
一国之后,散发于众臣之前。
是为服罪。
“本宫本不欲害人,只是,人有时候,实在是自私的。”亓明蕙道,“吝惟,你的姐姐当年格外优秀,优秀到,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本宫接她入宫,就是因为存了一份心思,我难以有孕,却孤掌后位,可若是旁人,我实在不知谁还能替我分忧。想来,也只有自家的侄女了。可她深爱恒王,并不答应。”
“陛下又是真龙天子,怎会行那龌龊之事。本宫便就只能下了药,那日的酒水实在是烈了些……等到再醒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本宫将自己的侄女拘在这后宫院落中,只为了她腹中孩儿,本宫谎称有孕,最后,杀母取子,取而——代之。”说着,她停下,竟似回味,而后她望向帝王,“臣妾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吝家。愿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