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39)
他见过那么多人吟叹情为何物,今日亲身经历,没有想到原来真情竟是刻骨的疼痛。
许初抚摸着陆元朗的手,希望他安稳下来,别再眉头紧锁地喃喃梦语。
——我多么希望你喊的是我,因为我会回应你的每一次呼唤。
“遂之也去换洗一下吧,你若也着了凉,我可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池一清从外面回来,轻声劝许初,“这里我看一会儿。”
许初又看了看陆元朗,心想此时自己是不能倒下的,便依言出去。雨停了,草味清新,枕霞山庄从喊杀声中安静到叶落可闻,郑昭月还跪在阶前,积水濡湿了衣摆。
不知郑昭月如何得知了陆元朗的伤势,刚刚来到房门外,乞求池一清放他进去照看,池一清自然不肯,石力又呵斥了他几句,郑昭月索性跪了下来。
见出来的是许初,少年的头抬起又低下,面容倔强不屈。
凌晨时分陆元朗才退了烧,室内的红烛都已燃尽,连石力都熬不住了。
陆元朗从昏殆的梦中醒来,动一动浑身都酸痛。许初伏在榻边睡着了,右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仍然保持着诊脉的手势。
他摸摸自己的胸膛、腹部,干燥完整。每当他从不知今夕何夕的梦中醒来,第一念头都是确认身上有无潮湿的伤口。
“元朗?——”
许初被他惊醒,凑上来看他。噩梦的浓云还未远去,陆元朗睁着眼睛拼命让自己跳脱出来。
“元朗……”
许初的头发从肩膀落下,丝丝绺绺,冷雨半干未干的样子。他的双眼也像淋了雨一样红得鲜明,眼神中是不容任何人错认的爱意。
陆元朗闭上沉重的双眼,梦境再次围合。他想起曾经也有别人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过他,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到了。那一日上下整肃,白幡招摇,他坐上枕霞山庄第一把交椅,回望青山,只看到人头攒动。
他强迫自己睁开双眼,挣脱无穷无尽的梦境。池一清和灵雪也到了身旁,石力站在他们身后。
陆元朗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挣开许初。
“把郑昭月叫进来吧。”
第23章 暗恋开始
旧症新候让大好了的陆元朗又躺了下去,许初急得要命,当事人却异常平静,好像习惯了这种危难。
流言像长了脚的小孩一样满地跑,人们偷偷传说着胡续万的谰言,说顾瞻的离开并非扶柩回乡那么简单,说一向空着的二进院东厢房只是掩人耳目,顾七公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许初夜半睡不着,信步走到马厩,看到老仆来喂夜草,窃窃私语的都是这样的话。
有人传他跟陆元朗的关系吗?没有。许初就更忐忑,究竟是都避着他,还是大家早就这么想了,以致于胡续万的话都算不得新闻?他决定往好处想,一定是没有人相信。
而陆元朗听了他介绍的伤情,甚至不再问芒种能否痊愈,似乎已经提前接受武林大会上惊穹一剑的陨落。
许初多么想让他安心,但保证的话他说不出,因为他也没有办法;安慰的话他也说不出,因为陆元朗已经让郑昭月吹起了曲子。
少年身量纤纤,眉目清秀,一把笛子吹得清亮婉转。许初觉得惊讶,那么纤细的腰、那么平坦的腹,竟有这样的声量。
陆元朗白天理事,日暮闻笛,不似初见时那样病态沉重,反倒添了一丝从容豁达。
许初早上去问脉,见陆元朗正将喝完的药碗交给灵雪,郑昭月立刻递上果脯,而后是漱口的茶水。
他将那痰盂捧得高高的,不教水溅到陆元朗的身上。陆元朗刚抬起头,手帕又递到了手边。
凡许初在场时郑昭月总是安安静静,池一清等人进来时他就退出去,然而很多次许初在自己房间都听到他二人的笑声,一阵接一阵,不知道少年出了什么样的连珠妙语。
那笑声让他觉得寂寞。
胡续万围攻山庄那天夜里,瑞达的老母因为惊悸而死,傅伯允他居丧十日,换了一个叫瑞进的来服侍许初。
瑞进功夫更好,但沉默寡言,是陆元朗亲自挑的。
看他高高的个子杵在那里,许初更觉憋闷,索性常常出门看看。
他之前看中了成康坊的一处宅院,临街可做店面,后面两进房屋足够居住,房子又新,位置又好,他很满意。但是院主司老伯要价二百五十两,他怎么拿得出。恋恋地去看了两次,司老伯让到二百两整,许初也拿不出来,不好意思再去打扰。
前些日子蒙陆元朗介绍,给凌霄阁宋老夫人医了眼睛,他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便约了司老伯再去看房。
带着瑞进走到跟前,见到司老伯正坐在街边的茶铺里,许初正要上前打招呼,那茶铺的伙计先和司老伯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