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159)
而陆元朗是从前院树上那一圈磨损问起的,那是长期拴着狗留下的磨痕。
许初正在思索时,陆元朗忽然停下了筷子,一个闪身就到了他身旁,微侧头细细听着。
“怎——”
陆元朗示意他安静。
渐渐地许初也听到了声音,那是一人牵马的步声。
这杏花峪中是没有马的,来的一定是外人。可是竟能让陆元朗如此紧张的话,必是个高手无疑。
“笃笃笃。”
前门有人敲响,陆元朗给许初递了个眼色。
“谁?”许初会意问道。
“许先生,在下沙浪淘,特来求见庄主。”
陆元朗这才放下一些戒备,坐回椅子里,沉声到:“进来吧。”
许初看到陆元朗虽然松弛了些,但精神仍旧清亮,谁第一次见了这样的人也不会敢要耍心眼的。
从前陆元朗都是这样的面貌。许初这时才发现,如果说这样的陆元朗是秋宇清冽的话,那这几日在他这里养伤,则可以说是春风拂人了。
跟沙浪淘打了个招呼,许初就借着煎药避开了。等听着沙浪淘走了他再回来时,就见陆元朗一个人思索着,眼神沉着冷冽。
许初是被算计过的,见他这副样子便被勾起旧事来,不禁心中一瑟。
“遂之?”陆元朗化开一抹笑,刚刚的警戒已全不存在,“我们走吗?”
“你……没有事情处理吗?”
陆元朗露出为难的样子。“目前还无从下手。老沙刚刚说,从绝壁山中清查到的土匪尸首只有一百余,库中武备也不多,远不似那个吐口的叛徒所讲的盛况。我想他没必要夸大其词,因此担心那些逃散的土匪贼心不死,预备着卷土重来。”
许初不知道他为何将这些事对自己和盘托出,陆元朗还在继续说:
“匪首肖振已被我杀死,他们若还能集结成队说明其中还有主事之人。那叛徒说他们车马、武器足备,当时我就在想其背后或许有人资助。”
许初听了不禁担忧起来,乱世是枭雄厮杀的棋局,可芸芸众生的性命却无处寄托。
“遂之倒也不用怕,左右有我呢,”陆元朗沉着地看着许初,微笑道:“我已经布置下去,多方探查,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遂之刚刚答应带我去看药园,可不能反悔啊。”
许初看看他,点头。
一路上先经过了各家各户的田地,正是秋收时节,今天天清气朗,家家都在地里忙活。之前为了躲避土匪而逃跑的人这两日都陆续还乡,一片热闹繁忙。
许初边走边低声给陆元朗介绍这些乡亲。什么方六家的四条狗,王庆的编鞋绝活,杜云每年送给余逸人的新稻,李家二姐和三姐的患难与共等等。
陆元朗眼角含笑地听着。一是这些人的故事有趣,二是因为许初难得这样滔滔不绝地跟他说话。
他俩交流一向点到即止,含蓄克制。特别是重逢以来,许初有意避着他,简直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如今这样畅谈,陆元朗自然万分欣喜。
他偷偷扭头去看许初,正讲话的人脸上倒是平静,不像闲聊的松散样子,倒似在完成什么任务。
“你……看什么?”
陆元朗这才发现自己看得出神,连忙转过头道:“没什么,倒是遂之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保护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是怕我为了当晚的事情寒心?”陆元朗了然一笑,“我不是头次遇见这种事,早已拿定了主意。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我也算看透了。倒是遂之现身救我,实在是一桩义举,”陆元朗眼中是满溢的情意:
“叫我怎么能不喜欢呢。”
许初听了前面的话正在敬佩陆元朗,心想他不知也灰心丧气过多少次,还能坚持这番作为,实属难得。可听他最后这一句反倒舌头打结不知如何回应了。
好在陆元朗没指望他答对,说完就安静同他并肩行路。到了杏花峪深处,许初指着一块向阳的坡地道:
“这就是。”
那地里已长满了荒草,正在秋风中抖动着黄叶,隐约能看到陇亩的痕迹。
“这是你和逸翁购置的,还是?”
“是师父自己开垦的,那会儿我还小。”
“平时种些什么?”
“那也不拘,看师父的心情,每年不定的。倒不指望赚几个钱,用师父的话说,这是一种过日子的方式。”
陆元朗点点头。他沿着沟陇往里走,直到最里面,而后转身下望。
“这两块石头是故意放这的?”
许初轻笑,当先在石头上坐了下来,那确实是故意搬来歇息用的。
秋高气爽,天宇澄净。陆元朗在他身边,不住地问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