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133)
陆元朗向来以为自己是个敏锐的人,却不想原是如此迟钝。
“元朗——”
池一清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就坐在对面看着他把玩扇子。这场面池一清熟悉,不过是换了一把扇子。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池一清想了想。他记不起第一次出言劝陆元朗留下许初是什么时候了,但是他很早就看出陆元朗对这位许先生不同凡人。
陆元朗并没有指望池一清回答。不唯池一清,宋星弁极少跟他和许初相处,也一样看出了端倪,真就只有他自己蒙在鼓里。
“元朗……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池一清早就听说陆元朗回来后不思饮食,却每夜醉酒,今天看到陆元朗的鬓边竟已生出了白发。
“我没事。”
陆元朗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每日练剑都能感觉到速度不如从前,他不是不急,只是觉得没人能治得了自己的病罢了。
就在两个多月前,武林大会上他还觉神清气爽,身轻如风,潇洒快意,他想自己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病的是心。
他那多时不曾感到寒冷的心如今每日疼痛,喝醉时也不曾安稳,只是感觉更加迟钝遥远罢了,那已经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了。
“元朗,洪洞寺着人来请你,说你捐资的佛像已经快要完工,准备下月请到寺中并开光,空音方丈请你去看呢。”
“你替我去吧。”
池一清不解,他以为陆元朗花了这么大价钱做的善事,一定是非常上心的。难道是求的姻缘没有实现,丧失了信心?
“对了……酉郎有什么消息吗?”
“他族人容不下他,他已经带着夫人离开豫州东去了,”陆元朗叹了口气,“一清啊,我已经将人都撤了,今后他有什么事你会比我先知道的。”
“啊?你不管他了?”
池一清十分诧异,他自然希望陆元朗放下对顾瞻的执念,可是以他对陆元朗的了解,即使只是寻常兄弟,陆元朗也不会不管顾瞻的死活,到底在豫州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闹得这样僵了?
“他身上有枕霞山庄的符信,他若愿意,各处分舵都会帮他。”
池一清听懂了。陆元朗已经从顾瞻的坑里爬了出来,现在掉进了许初的坑,这个坑看起来似乎比先前的还深些。
陆元朗脸颊都削瘦了下去,头发也不像从前梳得蓬松水滑,其中的几缕白发格外刺眼。
“你若无事还是去洪洞寺看看吧,左右就当散心。我再打听打听哪有好的医家,就是调理调理也好,我看你也苦夏呢。”
陆元朗不答。
“元朗……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我可想跟着你干一百年呢。”
池一清是真的关心他,陆元朗知道,他扯出一抹不屑的笑来说到:
“放心吧,这么大个摊子,我怎么会轻易死呢。”
对方听了面色更差,陆元朗赶紧道:“哎,我去就是了。”
那天他又是带着瑞达去的。从豫州回来后他把瑞达、瑞进都安排到了自己身边,这个瑞达格外知情懂事,一日陆元朗听到他跟瑞进半夜窃窃私语,瑞达直言“咱们都沾了许先生的光”。
到了洪洞寺跟前下马,二人便往里走。瑞达忽然冲路旁一人喊到:“你看什么呢?”
那个人陆元朗有些眼熟。这地方他不常来,稍一思索就想起来了,春天他跟许初一起前来,这个人曾拦住他俩要钱。
“这位官人我见过!”那人又点头哈腰地凑了上来,瑞达要阻拦,被陆元朗制止了。
“你记得我?”
“记得!小人最会看面相,凡是看过的过目不忘啊!”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冯宝。怎么,您那位同伴今天没来?”
陆元朗心中讶异,没想到这些人倒真有些本领。
“你既见过我,可还记得上次是怎么相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上次小人定是告诉您心中所求今年必能实现,我说的对吧?”
“你知道我求的是什么?”
“那不知道,只是见您面相知道您是个有福的。”
陆元朗心想,他奉的那把姻缘锁是许愿顾瞻能有一段好姻缘,如今顾瞻娶妻,倒也未尝不准,他本想过些日子等有了顾瞻的准确回信再来还愿呢。
“那上次我那位同伴,你是怎么相的?”
“他也是个有福的!这一生有求皆应啊!”
陆元朗一哂,原来还是胡说八道。
他让瑞达给了冯宝两串钱就要走,冯宝追着问他:“怎么?难道小的说得不准?”
陆元朗不愿跟他废话,许初临死时的心境他不想再体会了。
“官人加些钱,小的细细地拆给你听嘛。”
“我只问你,我何时能跟那位同伴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