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晴雨(5)
乔观星摇摇头,“不是,可能快要下雨了,不如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这座塔亭的楼梯是环绕在外的,如果被雨水打湿就会变得很滑,那时再下去就可能有危险。
太子没在意,重新拿起了书,“秋日天干物燥,雨水少,怎会下雨?”
“你若是想走便走,孤又没说不许。”
乔观星无奈的重新在蒲团上跪坐好,“殿下不走的话,我也不走。”
要是真的下雨了,他把周景元一个人丢在这里,那这位殿下日后登基了,还不是一声令下就把他和那些大仙儿同事一块儿杀了。
作为合格的大周打工人,乔观星想,他才不会冒这个险,大不了一起淋个雨罢了。
这次乔观星看的真的很准,不多时,栏杆外的候风之羽就在寒凉的风中飘摇纠集,阴云凝结的很快,豆大的雨点扑簌簌掉落,在塔亭边缘砸出一个个深色的水印,又连成一片。
塔亭只有四柱和帷幕,寒冷潮湿的水汽袭来,让人忍不住打起寒颤。乔观星跑去把四周绑起来的纱幕都松下来,但也没什么用,仅仅是沾湿雨水后变得沉重,稍微挡一点风。
他回过身看周景元,才发现自己这位上司脸色不是很好,盯着这场秋雨,紧皱着眉,神色沉郁。
大概是被冻到了?
乔观星想起来这里还有件披风,眼睛亮了亮,跑去抱在怀里又来问周景元,“殿下,您冷吗?要不然还是穿上吧?”
太子殿下这才收回了望向纱幕后远方风雨的视线,认真的看了他两眼,下意识把这场雨归为巧合。
眼前人的额发稍微被吹进来的雨水打湿,贴在皮肤上,睫毛也湿漉漉的,看起来有点可怜,像落水小狗。
“不冷。”
周景元转过脸去,顿了顿,“你若是冷便自己穿。”
乔观星摇摇头,固执的踮起脚想把披风给他系好,“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这么说着,纱幕被潮湿的冷风吹起,栏杆外又滚过几声闷雷。
系披风带子时,乔观星冰凉的手指蹭过周景元的下颌,太子殿下心尖微动,忍不住垂眸看了他一眼。
心底那些躲不开的阴冷晦暗丝丝缕缕化解开了一点。
周景元厌恶秋日,尤其是下雨的深秋。
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大周的先皇后,他的母后,就死在这样一个秋天。
第4章 姜茶
梦里,周景元又回到四年前,那时他才十四岁。
母后病的很重,往日昳丽的容貌变得枯槁,寝宫内早早点了炭火,厚厚的帘幕一层一层,不敢泄露一丝冷风进来。
他跪在床前,小心翼翼的捧起母后的手,那手腕苍白细瘦的好像稍微用力一点就会被折断。
那时候他还愿意叫皇帝一声父皇,一遍遍的恳求召集太医,但皇帝却顽固不化的拒绝,坚信只有宫里的仙人道士才能救皇后的命。
仙丹,符纸,辟邪的桃木,零零散散摆满了皇后整个寝宫。
毫无用处。
母后还是在那群骗人的道士手中去世了。
那是周景元第一次完全不顾皇帝的旨意,先斩后奏,把参与救治皇后的几人全部押往东宫,处死。
他也没觉得大仇得报,因为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皇位上的那个人。
因为杀了那几个被看重的大仙国师,皇帝大为震怒,但念着皇后仙逝不久,周景元又是他唯一的嫡子,只罚了他在东宫禁足三月。
但周景元没领情,自请去了边关。
这位看起来清雅高贵的太子殿下便是在那样的金戈铁马与硝烟战火中长大,直到去年才回京。
离宫四年,当初对皇帝的怨恨并没有被时间消磨,而是变得更加深刻。
皇帝倾举国之力盲信仙术,宠爱道士,以至国库枯竭,百姓民不聊生。
无论为君为父为夫,皆是不堪。
周景元只等着羽翼丰满,便可登上皇位,让他的好父皇自己看看,那些仙术到底能否救他。
至于仙园里的神神鬼鬼,当然是一个不留!
他又想起某双圆圆的眼睛
……也许可以留某个不太聪明的小骗子一命。
有什么又甜又辣的稍烫的液体流入口中,周景元皱眉睁眼,入目是司天台寝房浅色的床帐。
他想起今天午后那场雨,一直下了快一个多时辰才停下,两人在上面吹了半天冷风,回来后便沐浴入寝了。
但现下,穿着素色中衣的乔观星正捧着个碗,坐在他床边一勺勺给他喂东西。
周景元坐起来看他,下巴朝他手里的碗的方向微微抬了一下,“这是何物?”
“是驱寒的姜茶。”
乔观星给上司展示白玉小碗里煮好的黑糖姜茶,眼神里带了点小小的得意,显然是很满意自己的体贴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