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45)
这要是不舔一口,遭天谴啊!
唔,好鲜香味道!竟把鸭子本身的腥味儿盖下去了,只留下鲜甜。
因汁水少,卤汁更浓稠,几乎所有的味道都渗入肉丝里,骨头都带了香。
很入味,掀开脑壳后,连脑花儿都被染成深色,加了酱料的嫩豆腐似的。
鸭脑壳骨头居多,外面也不过脸颊子和鸭舌、鸭唇能吃几口,陆振山仔仔细细抿过,嘴唇上的胡须被带得一抖一抖,时不时噗噗吐出几块光溜溜的骨头。
上面当真一丝儿肉也无。
哼,这是多年啃鸭脑壳的高手的尊严!
原本陆铭是不爱鸭头的,可见他老爹啃得眼睛都快没了,十二分陶醉,又嘟囔着该配点小酒,就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这卤鸭他提前尝过的,确实好吃。
可……有这么好吃来着?
咋看别人吃,好像比自己吃还香啊!
“咦,有两个味儿?”陆振山啃完一只鸭脑壳,意犹未尽,又抓起一截鸭脖子,一口下去,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味在口腔内炸裂。
不光是卤汁的香,竟还伴着隐晦的热流,又甜又辣!
陈大厨点头,“是,好像一个是原味,就是跟卤肉同个料的,另有甜辣味,加了糖和辣椒。”
卤汁本身醇厚,似关中大汉,朴素而扎实,是把居家过日子的好手。
但吃的次数多了,难免觉得太平,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这就好比家里踏实能干的汉子虽好,可天长日久的,少不得嫌过于平淡,心里的贱脾气就起来,想戳弄戳弄外面泼辣的小妖精。
那村口的铁匠,干活时总爱光着膀子,浑身结实的肌肉都被炽热的炉火烤得红彤彤,内外沁满湿汗,光一照,油亮亮。
馋不馋?
那确实馋!
还想上手摸一摸,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滑……
而这份甜辣就是那么泼!
非但没有掩盖卤汁本来的香,反而进一步激发,又佐以刺激,整个儿就瞬间……轻盈起来了?
陆振山不大擅长啃鸭脖,只用手指扯上面一条一条的肉吃,然后看着指甲缝里堆满的碎肉和酱料,十分纠结。
当着老伙计们和儿子的面,这手指头,舔是不舔?
“嗯,卖得好,确实有他的道理。”他惋惜道。
也不知是惋惜自家酒楼没有这般美味,还是惋惜当着外人不便豁出去老脸嘬手指。
旁边的吴管事和陈大厨偷偷咽唾沫。
别嫌弃人家跟自家抢买卖,别说外头食客,就连他们自家婆娘和崽子也偷偷去买来着……然后就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然后……大家就一起坐下来吃了。
陆铭不服气,“爹,您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咱们酒楼的烧肉也不差。”
陆振山没给他好脸色,叫了橘子皮熬的水来洗手,“若人家的不好,你这些天鬼鬼祟祟做什么?”
陆铭一噎,不敢顶撞,却忍不住回头瞪吴管事和陈大厨。
哼,耳报神!
耳报神,不对,吴管事和陈大厨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晓得陆家酒楼离不开他们,倒也不怕陆铭看。
训完了孽子,陆振山又去尝难倒陈大厨的凉拌腐竹,入口便是眼前一亮。
“这个好!”
鲜,就是很鲜!
确实有淡淡的豆香味儿,但却几乎没有那浓重的豆腥气,连他这个不大爱吃豆腐的人尝了,都觉得能干一大盘。
他又尝了一块,然后单独夹出一条,洗净了手,在盘子里细细扯开瞧。
竟这样薄!
是豆皮吗?
可寻常豆皮,哪儿来这么大的韧劲儿?
颜色很浅,绝对不是老陈卷豆皮那么卷出来的。
很光滑,表面没有任何纹路,也不像压出来的。
还这样细腻,一点儿豆渣子都没有。
陆振山眯起老眼,几乎将整张脸贴上去,忽然轻轻咦了声。
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展开的腐竹扯平,举到窗边迎光观察。
这腐竹大部分都很匀称,唯独两侧边缘极薄,近乎透明。
这样子多熟悉啊,像什么来着?
陆振山拧眉沉思良久,忽然哈哈笑了几声,扭头对陈大厨道:“老陈,回头你煮一锅豆浆试试,记住了,滤得细一些。”
“豆浆?”陈大厨一愣。
煮那玩意儿作甚?
陆振山却顾不上他,只将那腐竹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又是叹又是笑,“妙,妙啊!”
陆铭早巴不得一声儿蹿上来,“爹,您看出来了?那以后咱们……”
“咱们什么?”陆振山瞥了他一眼,渐渐收敛笑意,“即便破解了腐竹的做法,也不过多个凉菜,要紧的还是那卤汁。”
陆铭抿了抿嘴,眼底飞快划过一丝阴鸷。
“你想做什么?”陆振山突然拉了脸,厉声喝道。
陆铭一哆嗦,没敢抬头。
“没,没什么。”
“放屁!”陆振山甩手把腐竹丢在桌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是你老子,你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告诉你多少回了,做买卖靠的是诚信,少打歪主意!”
陆铭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憋了半日才畏畏缩缩道:“我,我就是想想……”
“想也不行!存了这个念头,根儿就要坏!”陆振山猛地坐回去,死死盯着他道,“别小看了这门生意,食客都不傻,你能糊弄一天,还能糊弄一辈子?”
他指着窗外道:“你也不小了,回想下,这些年子青山镇上多少酒楼饭庄来了又去,可为什么最后就只活了咱们这几家?是都不爱赚银子吗,啊?”
陆铭缩着脖子,跟个褪毛鹌鹑似的哼哼,“您说过的,是老实买卖。”
“亏你还记得!”陆振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年轻时,他也曾想过走捷径,可现实教做人。
赚快钱是他不想吗?
是不行。
除非真有那通天的本事,山崩了有人替你挡着,否则靠偷奸耍滑走歪路挣来的钱,早晚有一天要从别的地方还回去。
陆铭垂着头,心虚异常,不敢吱声了。
眼见着师家卤味越来越多,这几日还出了什么卤鸡卤鸭的,还搞什么团购?卖得极红火,竟有许多老客都不来酒楼吃饭了,他难免着急。
一着急,就起了歪主意。
他甚至想买通几个泼皮,让他们去那师家摊子上闹事,只说吃坏肚子便罢。
想来那几个女人没经过,闹几回也就黄了。
奈何他深知自家老爹的脾性,若此事暴露,真能把自己的腿打断!
况且那娘儿几个也不知给郑小官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十分亲近。
陆铭不敢确定万一出事,郑小官人会不会出手,就迟迟没有实行。
陆振山也知道自己这个崽子有贼心没贼胆,哼了声,没继续训斥。
他叫了一壶菊花茶,慢慢喝着琢磨事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
“老吴。”
“哎,您吩咐。”
吴管事垂手上前。
陆振山缓缓吐了口气,“得空,把那位小友约过来谈谈正事吧。”
第30章 谈判?
“这位小友, 我是陆家酒楼的东家,前几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对不住啦。”
陆振山看着师雁行的眼神中充满了神奇的赞叹。
多年轻的小姑娘啊!
她的眼里没有一点儿对竞争对手的畏惧、向往,甚至好奇, 很平静, 就是平静, 叫人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再看看自己的儿子,陆振山心中暗自叹气。
师雁行笑笑, “还好。”
昨儿她摊上忽然来了位体面的中年人, 自称是陆家酒楼的管事,问她最近几天有没有空, 东家想请她一会。
师雁行去郑家之前就等着这一天了, 当即应下。
“说得早不如说得巧, 明儿我就有空。”
于是今天她就来了。
江茴不放心,怕她吃亏, 还特意提前跑去跟郑平安提了一句,然后就抱着鱼阵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