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25)
“不好吃!”
好奇怪的味道!
江茴噗嗤一笑,重新换上一只空桶接着,“傻丫头,还得煮呢!”
生豆子腥气,自然是不好吃的。
磨好的豆浆滤掉渣滓,下锅煮,不多时,表面就起了一层浮皮。
师雁行将浮皮挑起,挂在事先准备好的棉绳上。
待表层油皮去了之后,继续熬煮,过一会儿,又会结出第二张。
如此往复,便有第三张、第四张……
熟豆浆的香味浓得惊人,原本退避三舍的鱼阵又吭哧吭哧蹭回来,眨巴着眼睛流口水。
好香哦~
想喝……
师雁行失笑,舀出来三碗,狠心加了一点糖。
趁热喝,厚重的豆香中透出丝丝甜,鲜得眉毛都要飞出去。
微烫的豆浆顺着喉管一路往下,热力奔流,雀跃着游走在四肢百骸,渐渐从皮肤上逼出一层薄汗。
师雁行惬意地吐了口气,斜靠在门框上,眯起眼看院中的大柿子树:
树叶渐渐凋零,微薄的晨曦坦荡地穿透过来,几无滞涩,显出几分萧条之意。倒是上面滴流嘟噜的大柿子已然泛了艳色,衬着清晨轻柔的薄雾,似红澄澄的小灯笼。
想必再过几天就有熟透的了。
脆的时候吃甘甜,拿下来捂一捂,放软了吸食更浓郁。
了不得,师雁行砸吧下嘴,穿越后物资匮乏,偏又是长身体的时候,真是越来越馋。
只这么一想,口中便津液四溢起来。
锅子有限,师雁行分了三次才煮完,揭下来的油皮也挂满了大半座院子。
风一吹,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壮观。
滤出的豆渣也不浪费,用纱布包着,拿大石头压结实了,干燥后便是豆饼,是非常好的牲畜口粮。
江茴觉得自己看懂了,又好像没有懂。
“这些要做干货?”
民间吃豆子的不少,豆腐、豆腐脑,甚至还有外头传进来的霉豆腐、腐乳,可唯独没见过这个。
因为喝豆汁的本来就少!
豆子属于贵价粮食,比起喝几口就没,大家更倾向于将它做成看得见的大块豆腐。
至少填得饱肚皮。
“这可是好东西,”师雁行活动着僵硬的肩颈和手臂,“做卤味、凉拌、炖肉,怎么都好吃。”
“介介!”鱼阵奋力伸长了胳膊拽她的衣角,“捶捶!”
师雁行眉开眼笑地蹲下,然后就感觉到小拳头横七竖八落下来。
鱼阵抿着嘴,敲得非常认真,时不时撅起嘴巴吹一吹,“呼~呼~”
天气渐寒,师雁行被她吹得直缩脖子,奈何小朋友工作热情高涨,倒不好打扰。
还是江茴忍笑把小家伙提起来放到一边,“好了,鱼阵歇一歇,娘来。”
师雁行推辞一番,奈何这幅身体实在累狠了,便认命地爬到炕上享受起来。
“自然是好东西,”江茴揉她的肩背跟揉面似的,“上等黄豆做的,能不好吃嘛!”
师雁行就笑。
因为被柔得一晃一晃的,笑声也有些抖,好似风吹河面碧波荡漾。
“你想在郑家宴席上做这个?”江茴问。
黄豆本钱加费的这些事,又泡又磨又煮又晒……若将前后这许多工序折算成钱,算下来可也不比卤肉便宜多少了。
师雁行嗯了声。
“显然郑家要宴请一位或是多位很重要的客人,偏偏那客人又很挑剔……”
“等会儿,”江茴打断她,茫然道,“你从哪儿知道的?”
师雁行笑道,“猜的。”
郑家那般家业,自然是有自己的厨子的,等闲家宴犯不着从外头找人。
若是平时想吃,还像往常那样早上派人来买就是了,何必巴巴儿倒贴她们几天的流水,非把人请过去做?
她问过黄兵,郑老爷子的寿宴早在八月份就办过了,当时县城里还开了流水席,场面一度十分轰动。
老太太的生日在三月,也对不上。
故而师雁行大胆推测,郑义这次摆宴大概率是要酒桌上谈买卖,在尘埃落定之前不便大肆张扬。
对象要么身份不一般,要么确实挑剔,以至于见多识广的郑义都感到棘手,觉得自家厨子乃至以往能接触到的厨子都不保险,这才不惜冒险请她这么个半路杀出来的野路子。
当然,郑义绝对不可能只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充其量不过双保险。
国人自古以来就习惯酒场上谈买卖,一个好厨子在很多时候可以起到意料不到的效果。
只要郑义不打算金盆洗手,师雁行就一直有用。
非常有用。
所以这次去,郑义想借她的力量达成某种目的,相应的,师雁行也势必要从他身上得到金钱之外更多的回报。
比如说证明自己的价值,再比如,撬动某些潜在的高端客户。
高端客户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他们能带来的除了实打实的金钱之外,还有隐藏的人脉。
听师雁行一脸平静地说完,江茴脑袋里就跟炸了十个八个烟花一样,轰隆隆晕成一片。
她杵在原地呆了半晌,“你……胆子好大呀!”
原本觉得郑家人请她们去做宴席就够难得的了,美得够呛,没想到……
这何止是所图甚大,简直野心滔天啊!
江茴低头看着师雁行的脑瓜子,语气复杂,“你这到底怎么长的?”
师雁行失笑,翻身坐起来顺了顺头发,“总不能白活一辈子吧。”
江茴摇头,“人是多活了一辈子,可脑子不还是那个脑子吗?”
糊涂人多活三辈子也是糊涂。
师雁行就笑笑,没再说话。
选定酸菜和腐竹,是她谨慎思考数日的结果,很有点以小博大的意思。
郑家有钱,又如此重视这次的客人,厨房里必然遍布山珍海味,没必要跟人家拼贵重。
反而是这些小玩意儿,或许能出其不意……
第20章 诚意够吗
十月初八当日一早,娘儿仨就摸黑起床,热了昨晚做好的卤肉炖腐竹,煎了酸菜蛋饼子,果然醇厚咸香。
尤其是那腐竹,吸饱了陈卤子和肉香,简直比肉还好吃。
美美用过早饭,穿上这几日江茴拉着郭家姐妹赶制的新夹袄,顿时焕然一新。
江茴背着包袱,里面装着家常旧衣裳,预备做活替换。
额外还有一个贴肉系着的小荷包,里面有几粒碎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鱼阵还没睡醒,脑袋一点一点的,吃饭时好几次抱着碗仰脸睡过去,这会儿吃饱喝足,又昏昏沉沉的起来。
她脖子上挂着裹了棉套子的水壶,里头装的是红枣姜汤,加了红糖,香甜而微烫,冷天早起喝很舒服。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江茴几根指头,一步三晃,走路直撞墙,口中兀自含糊不清道:“介介~肉……”
也不知是想姐姐还是想肉。
师雁行提着昨儿做好的腐竹,一扎之前压好的土豆粉,另外还有两个坛子,一个装着卤汁,另一个是酸菜。
此行不光为挣钱,还要借机推销自己……
检查完毕后出门,天已蒙蒙亮了。
十月初八,换算成后世国际通用的公历就是十一月中旬,早晚已经很冷。
地面冻得硬邦邦,路边草叶边缘都结了白霜。
江茴去墙根儿大石头底下埋了钥匙,又转身检查一遍,这才往村口去。
昨儿已经跟桂香姊妹说好了,离家这几日都由她们帮忙喂养骡子,一色水草都是齐备的。
鸡叫过三遍,勤快的人家陆续起来,隐约可见昏黄的灯光从窗内漏出来,在薄雾中朦胧着,似晨昏交界处的一点鬼火。
还没到村口,老远就见一个人挑着灯笼往这边照过来,“是师家娘子?”
来的正是常骑马来买卤肉的小胡管事。
江茴忙拉着鱼阵上前,“劳您这么早来,不得安歇,实在过意不去。”
县城多远呐,他不得连夜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