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125)
因为小掌柜就识字!
桂香的男人在凳子上蹭了两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那,那男娃呢?”
师雁行似笑非笑看他,“不是能去考科举,难不成还想两头占?”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男人喃喃道:“可,可总有考不上的。”
“供他们读书已经仁至义尽,难不成个个都要我养老送终才好?”师雁行轻飘飘说出极重的话,吓得男人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疯狂摆手。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
他的汗都下来了。
“你可闭嘴吧!”桂香不耐烦道,“下回你别来了,让四儿跟着我!”
四儿是郭苗的妹妹,今年刚九岁,但也已经长得粗粗壮壮,颇能做活了。
“婶子不必骂他,”师雁行笑道,“世人都是如此。”
不光眼前的男人,恐怕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这么想:
你咋能对女娃比男娃更好呢?
可男孩儿就算不读书,出去找活儿也比女孩儿更容易,他们天生就比女孩儿多几条活路。
已经占用了如此多的资源,凭什么还让师雁行大开绿灯?
我供你们读书,说的不好听一点,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美事,你们就该高中。
中不了?
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中用。
男人就算中不了科举,只要能写会算,找体面活计也是非常容易的事。
但女孩儿不一样。
所有人都认定她们不该读书,因为读了书也没用。
你能去做官吗?
甚至都不能去当账房!
师雁行上辈子就曾资助过几个女孩,白给钱让她们去读书,有些家长竟然也不愿意。
“女孩读书没用,要不换成她弟弟吧!”
不是没用,是他们觉得女孩就是别人家的人,就算以后出息了,挣了钱也是帮婆家。
哪儿比得上儿子!
但有人问过女孩本人吗?
没有!
所以就算师雁行承诺会帮女孩子们解决就业问题,也仍有大量家长不愿意。
但现在不同了。
师雁行掌握着整个郭张村的经济命脉,话语权甚至超过村长,她想让谁读书,谁就能读书。
哪怕是女娃。
不高兴?
谁在乎!
可如果我不高兴,你们就赚不到钱。
这么一笔实打实的帐,相信他们会算好。
即便算不好,老村长也会帮他们算好。
第80章 凉皮
回过郭张村时天色已晚, 桂香顾不上休息,打发男人回家,自己则径直去了老村长家里。
夜色已深,油灯并不算亮, 老村长大半张脸都笼在阴影中, 唯有嘴边烟袋锅里一点猩红的灰烬闪闪发亮。
“……飒飒说了, 先生固然要敬重,但也不必太过畏缩。他传道受业, 咱们给钱安置, 是公平交易,别到最后请个祖宗回来……”
桂香尽可能原汁原味地复述师雁行的话, 又不禁遗憾, 如果自己会书写该多好, 就不必这样费劲了。
不知等学堂办起来之后,后面收不收超龄的学生?
老村长听得入了神, 烟袋都忘了抽,那火光闪了几下, 终究是不情不愿地熄灭了。
郭张村并不富裕,遇到好年景, 能吃饱饭大家就知足了。
至于读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 村里竟然要有学堂了?
别是做梦吧!
里头他儿媳妇就悄声问婆婆, 声音中难掩激动。
“了不得,飒飒那孩子真是能啊!”
她婆婆也是喜出望外,眼底都放了光。
谁能想到村里还能有这么一天?
“可不是?我早就看她不一般。”
她儿媳妇也不管这话里多少水分, 只是美滋滋想着将来。
“小宝儿他们也能去念书了吧?真不用花钱?哎呀, 这日子, 以前真是不敢想!”
要是以后真能中个秀才啥的,那不得欢喜疯了啊?
她婆婆把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声音也有些飘。
“嘘,小点声,听桂香还说什么……”
外面桂香还在继续。
“……飒飒说了,书院起来之后,请您做个院长,一来怕先生初来乍到,孩子们不受管束,须得有个德高望重的人压着;二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那先生瞧着虽是好的,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断不能叫他在咱们的地盘上教坏了孩子。”
听说有的读书人坏着呢!也得防备。
老村长手一抖,骤然回神,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哎,院长什么的,使不得使不得,我活了半辈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那样要紧的大事……还是飒飒自己来。”
桂香面无表情机械道:“飒飒说了,她忙不过来,能信任的只有您老,若您不接这担子,就真是无计可施了。”
为了替师雁行传话,闷葫芦桂香也是不容易,一天说的话都快赶上一年了。
她一口一个“飒飒说”,弄得老村长想反驳都找不到空隙,一张老脸满是激动的潮红,又是骄傲又是羞臊。
骄傲的是飒飒那孩子果然是好苗子,自己发达了还不忘本,有空就拉扯村里。
羞臊的是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哪儿干过这活儿!
万一弄不好……
不行!
就是舍了这把老骨头,也必须把娃娃们的大事弄好!
这要是真能出个秀才、举人什么的……老村长的呼吸都急促了。
不行不行,不敢想!
他努力调整好心情,粗糙的大手狠狠在膝盖上摸了几下,老茧和布料间发出“嗤啦嗤啦”的摩擦声。
“老大,老大!”他扬声朝外喊,“明儿你带着老二挨家挨户走,问明白各家人口、岁数,再把人召集起来开会!”
其实村里一直都有人口簿子,不识字也不妨碍统计人口:
照着房屋分布画个图,反正谁住在哪儿都知道,这个不用细说。
各家有几个男人,就画几个方框,几个女人,就画几个圈,年纪越大的框和圈就越大,一目了然。
可办学堂这事儿忒大,老村长就跟怀里揣着颗薄皮鸡蛋似的,惶恐得了不得,生怕出一点纰漏,必须再亲眼确认一遍。
现在郭张村大半人都在做酸菜和腐竹的营生,地里的活儿难免有些忙不过来。
许多人一合计,嗨,种地哪儿有做买卖挣得多啊,就把地租出去给邻村的人种,自己则窝在家里做腐竹。
时间一长,附近十里八乡都知道郭张村的人发达了,如今是肉也舍得吃了,布也舍得扯了,出去与外村人说笑,也有劲儿了。
农民都不种地了,这还有天理吗?
恨不得走路都带飘。
外人难免艳羡,少不得想法子打听。
既然这样赚钱,我们也做就好了。
殊不知老村长早就下了死命令,要严防死守,那些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竟半个字都没探听出来。
“飒飒说了,市场消耗量是有限的,如今咱们一个村做的就几乎饱和,要发财,就先守住秘密!”
饱和啥的,大家不懂,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谁不明白?
要是人人都会做,我们村赚啥!
故而根本不用师雁行操心,所有人全都自发保守秘密。
眼下虽是农忙时节,竟还有大半人在家做腐竹,老村长打发两个儿子通知一圈,没有一家走空。
众村民一听又是“飒飒说了”,那还犹豫什么?到了傍晚,纷纷聚集到村口大柳树下,准备听听又来了什么发家的路子。
谁知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竟要办学堂!
乖乖,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众人先是惊,一时竟恨不得连呼吸都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个半大小子哇的哭出来。
众人扭头一瞧,心中了然,各自叹息不止。
那孩子十分聪明,早年家里想送出去读书,奈何镇上的学堂忒贵,熬了几个月,就快把家底子熬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