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起杨氏说起孙氏时的语气，他就觉得无地自容。

孙氏其实并不是杨氏属意的儿媳妇。

当初穆从文尚年少时，杨氏其实是想替他定下另外一位小姐的，是穆从文自己不情愿。

那时穆向武也早已定下亲事，而且穆向武的未婚妻还是京城另一家侯府的嫡长女，与穆向武各方面都是极配的。

而杨氏想替穆从文定下的这位小姐，却只是个五品官的女儿。

穆从文觉得，这是杨氏的偏心。

因为穆向武是世子，将来要袭爵，所以他未来的妻子就出身名门，而自己这个不能袭爵的小儿子，就只能娶五品官的女儿。

心里存了这样的怨，他又如何能情愿？

杨氏看出来了，便也打消了主意。

“会想着替你定下这位陈小姐，一是这位陈小姐本身是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姑娘，二是陈小姐的父亲如今虽然只是五品官，却极有潜力，依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青云直上，但既然你自己不愿，为免将来做对怨偶，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杨氏是这样说的。

当时的穆从文是不以为然的。

他觉得这是杨氏的掩饰之语。

穆从文是自己与孙氏看对眼的。

在那时的穆从文看来，孙氏是国公府的姑娘，哪怕只是镇国公的侄女，那也是高门贵女，比起杨氏之前看中的那位陈小姐，出身不知道高了多少。

可如今看来，他是大错特错了！

穆从文狠狠瞪着孙氏。

孙氏却有些不以为意，她将银票捡起来，露出一个笑容：“侯爷，您可别以讹传讹，那黄老板最是诚信不过了，最重要的是我都已经拿到过一次利钱了，一千两，就一个月就拿了一百两的利钱！这次我准备多……”

“你给我闭嘴！”穆从文一双眼瞪得通红，“你是侯府当家主母，不是市井妇人，竟然为了图那点利钱就全然不顾这其中蹊跷，你是失心疯了吗？”

“我失心疯了？”孙氏拉下脸：“还‘那点利钱’？侯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侯府别看表面还风光，可自从被老三分走了大部分家业之后，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府里已经捉襟见肘了你知道吗？”

“京城往那黄老板手里投银子的高门可是不少，侯爷以为这些人家都是傻的？那黄老板的几间铺子，他的茶叶和绸缎生意，还有他的一家老小，早就被攥得紧紧的，他难不成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什么也不用做，一个月就能拿回本金的十一，这样天大的好事，若不是咱们侯府好歹还是勋贵，你以为还能轮得到咱们？”

孙氏一句句数着，且自以为在理，一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穆从文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你以为天上真能掉馅儿饼？”

孙氏被穆从文坏了好心情，冷哼一声：“若是侯爷能少花点银子，能给府里带来进项，我能躺在银子堆上高枕无忧，我还用得着去图这高利钱？”

只差没指着穆从文的鼻子说他无能了。

穆从文接连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压下心中的愤怒，打算心平气和地与孙氏沟通一下：“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就算那黄老板已经被攥得紧紧的，不至于突然消失，但他给你们这么高的利钱，放银子出去就得收更高的利，这门生意如何能持续得下去？一着不慎，别说是利钱了，只怕连本都难以拿回来……”

话说到这里，见着孙氏仍是油盐不进的样子，穆从文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你往常不总是说老三媳妇是商女出身，身上都是铜臭味吗？这才多久，怎么反倒是你自己钻到钱眼儿里去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与那市井中为着一文两文斤斤计较的妇人有何不同？”

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质问中还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嫌弃。

那嫌弃并不明显，却仍被孙氏感知到了。

她也火了。

“砰！”

孙氏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是，我就是钻到钱眼儿里去了，你也别在我面前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我钻进钱眼儿里赚回来的银子，用得最多的不就是你吗？”

“你！”

穆从文高高扬起手。

孙氏仰起脸，冷笑一声：“怎么，被我戳中了痛处，所以恼羞成怒了？你倒是打我试试看！”

穆从文咬着牙将手收回来。

知道他是劝不住孙氏了，他干脆也不再白费功夫，只冷声道：“行，既然我管不住你，那我也就不管了……”

孙氏心头一喜。

她想着，既然穆从文已经低头了，那她说几句软话也不是不可以。

但下一刻，她就被穆从文泼了一盆凉水。

“我知道你手里有私房银子，这些我不管，但侯府公中的账册、钥匙、对牌这些你都交出来，只要你不拿公中的银子去胡来，别的随你去吧。”穆从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