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月+番外(53)
院中顿时安静下来,明临杞深深阖眸,长睫微颤,良久才呼出一口气,对赵管家道:“去前院。”
夜幕降临,乌云遮月,黑沉沉地笼在心上,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淮王府虽向来寂寥,今夜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明临杞乃是先帝皇子,皇室正统嫡亲王,是以祖祖辈辈皆供于皇室宗祠,淮王府后院祠堂并未供奉什么牌位,只是一处偏僻冷清的院子。与其说是祠堂,不如说是处罚下人的地方。
陵朝眼瞧着小厮拿来被盐水浸过的鞭笞,心中不忍,却无可奈何:“将军,您且忍一忍,小的已派人去通报殿下了,待殿下来了,定会疼惜您的。”
叶序年任由两个小厮将自己绑在刑架上,寡淡地笑了笑:“殿下此次不会宽宥我了。”
陵朝红着眼眶:“将军,我家殿下向来如此,他嘴上这样说,可他心里有多在乎将军,小的都看在眼里。殿下今日只是在气头上…”
“陵朝,你不必再说了。”叶序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闭上眼睛,“动手吧。”
……
酉时三刻,暴雨倾盆,寒风呼啸。
明临杞执伞立于院中,瘦削的身影包裹在纯白的斗篷下,面上没什么神色:“韩御史,久违了。”
韩御史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历经三朝,乃是陛下亲信。此番舟车劳顿远来洛都抓人,也真是为难他这把老骨头了。
“老臣拜见淮王殿下。”韩御史敷衍地行了个不算周正的礼,“不知叶少将军可在府上?”
明临杞当即面不改色道:“不在。”
韩御史低笑两声,喉间呼噜作响:“是吗?那可奇了,老臣从长州而来,又绕道经过滦州、江州大营,皆未寻到叶少将军。若是淮王府上也无人,这玩忽职守事小,谋逆叛国事大啊。”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看着明临杞。明临杞与之对视片刻,怒意渐上心头:“空口无凭,本王奉劝韩御史慎言。”
韩御史话已说尽,拿出搜查令丢给明临杞,示意身后官兵入府搜寻:“御史台奉旨办事,还请淮王殿下见谅。”
“慢着。”
明临杞冷冷一个眼刀过去,官兵便被他吓的不敢妄动,只见他指尖捻起那张薄纸,轻飘飘地将搜查令扔在了地上,墨迹与朱红官印被雨水浸透,混杂在一起,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叶序年已被本王打废了双腿,如何谋逆,又有何谋逆之由?”明临杞挪动步子,湿黏在石砖上的搜查令被他踏过,破碎开来,“韩御史这般信口雌黄,是当本王的夫君好欺负?”
韩御史自是没想到叶序年被废了腿,不由一愣,又觉得好笑:“淮王殿下一边称叶少将军为夫君,一边说已将他双腿打废,殿下与少将军这夫妻关系,当真有趣。”
明临杞侧眸瞥他一眼:“本王与叶序年如何,轮不到旁人评判。”
韩御史抬手抚了抚胡子:“别说少将军今日是废了双腿,他就是残了,死了,老臣也得将他带回去。吾等奉召而来,淮王殿下,恕老臣多有得罪了。”
语罢,韩御史不再顾及明临杞阻拦,亲自带着官兵闯进府上找人。赵管家焦急地看向明临杞:“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明临杞双目阴沉,脸色十分难看:“他们找到祠堂还得有一阵子,你带几个小厮想法子拖住他们,本王去找叶序年。”
洛都夏季多雨,却从未在初冬时节下过这样猛烈的暴雨。明临杞行至祠堂,鞋袜与斗篷皆被雨水打的湿透,陵朝瞧见他来,立刻停了手:“殿下,雨这样大,您怎还过来了…”
明临杞却只字未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绑在刑架上的人。
粗麻绳将他的手脚腕部勒出道道血痕,叶序年今日穿了件碧色束袖骑装,此刻已瞧不出本来的颜色,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明临杞顿觉一阵反胃,俯身干呕起来。雨伞顺势落下,陵朝忙过去扶住他,捡起伞来替他撑着:“殿下,您身子不好,还是快些回房歇息吧。”
叶序年原本已疼昏了过去,现下不知是心感明临杞来了,还是被冰冷暴雨泼醒,总之是悠悠醒转了过来,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阿衍………”
他气若游丝,几不可闻的话音瞬间淹没在瓢泼雨声中,并无人听到他的呼唤。叶序年就那样隔着雨幕,望着被伞遮去了大半身形的人。
他记得,他的淮王殿下从前并不是这般娇弱的。正如纯贵太嫔所说,淮王殿下原本也是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是威仪四方的嫡亲王。
何至于沦落至此,做了他这个三品将军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