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30)
“首犯充军北郡,再犯就是菜市口问斩了。”陆明时警告他道。
沈元思瞪他,“那就这么看着……”
“她既然敢惹事,想必有后手,”陆明时望着孟如韫,不知在想什么,“大不了,我来出面,你不要动手闹出人命。”
只听孟如韫高呵了一声:“我看你们谁敢!怎么,罗家是不想活了吗?”
她气势凛然,又言及整个罗家,罗锡文歪嘴竖眉瞪她,“你又胡咧咧什么呢?”
“你父罗仲远不过区区从四品礼部仪制,两年前因在陛下寿辰宴上未能点数对香数而被罚俸一月,责令闭门思过一旬。看来是陛下太过宽厚,罗家心中有愧,非要讨个满门抄斩才舒服啊?”
“我爹的事你怎么知道?”罗锡文一顿,眯眼打量孟如韫,“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觉得呢?”孟如韫冷冷一笑,“我家长公主殿下马上就要从大兴隆寺回来了,怎么,礼部罗仪制竟没跟亲儿子提起过?”
她说,我家长公主殿下。
罗锡文望着她,咽了咽唾沫,感觉后背微微出了一层冷汗。
长公主即将从西域大兴隆寺回京一事并未过多宣扬,大概只有礼部筹备相关仪典的官员才知道内情。
这位长公主殿下虽常年不在京中,可她是当今陛下的同胞妹妹,太子殿下的亲姑姑,手握督国掌政的大权,可谓是大周朝一等一尊贵的女人,其地位与声望,恐怕连皇后都要逊色三分。
果然,听见长公主即将回京的消息,周遭围观群众也一片哗然。
陆明时皱眉,“她如何知晓长公主的事?”
沈元思道:“莫非她真是长公主的人?”
罗锡文心中同样惊疑不定,再看孟如韫的长相气度,绝非小门小户的农商之女,她又敢在街头毫无顾忌地骂及朝中四品官员……
莫非她真的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
孟如韫见他神色开始不自然,又恰到火候地补充道:“长公主殿下向来惜才爱民,在大兴隆寺时就广布佛缘,救苦救难。对咱们临京的读书人,只会更加厚待,必看不惯仗势欺人的行径。”
罗锡文慌了,但仍色厉内荏:“我何时仗势欺人了,明明就是他偷……偷……”
“掌柜的,这位小先生可是在你店中买了价值二两银子的砚台?”孟如韫摆起架子,头也不回地问躲在人群里的掌柜。
掌柜再怕事也不敢敷衍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忙走出来行礼作揖,“回女官大人,是的。”
“他以何钱财付账?”
“回女官大人,其中一两银子是一千个旧铜板,用破麻绳穿着。还有一两银子是……是……”
“是什么?”孟如韫冷冷觑了他一眼。
掌柜的硬着头皮道:“是官学府奖掖学生发的鱼形锞子。”
朝中重臣官服上佩金银鱼袋,于是官学府便打造了许多鱼形锞子用作对优秀学子的奖励。此种奖励不易得,锞子的意义大于银子本身的价值,学子得了后多是小心收藏,很少有人拿出来作银子用。
凭罗锡文那满腹草包是不可能获得鱼形锞子的,掌柜的此话一出,便是围观的七岁小孩也明白,这钱是陈芳迹自己攒的,与罗锡文没有半毛钱关系。于是大家都对着罗锡文指指点点起来,逐渐开始有人出声骂他“无耻”、“下流”。
孟如韫垂眼冷笑。大多数人其实自始至终都知道陈芳迹没有偷钱,只是看她这个“公主女官”给他撑腰,才站出来声张正义。
不过即使虚伪,声张也比不声张好。
罗锡文被孟如韫一吓,又被人群的气势一压,一点嚣张的气焰都支棱不起来了,转身就要跑,被孟如韫喝了一声:“站住。”
罗锡文脚下一滑。
“道歉。”孟如韫冷声道。
罗锡文转头瞪她,“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你也别欺人太甚。你也不过一个女官罢了。”
孟如韫慢悠悠道:“罗公子大可拼着罗家全家的性命来与我计较。长公主奖掖后学,你在这儿欺民霸市——知道大不敬怎么判吗?若是刑部效率高,不用等秋后,罗家就有满地新坟了。”
这话给沈元思听得直乐,以扇掩面对陆明时道:“这小妮子不得了,满朝文武都是她的后手,看罗锡文这屁滚尿流的样子,我看让他下跪都使得。”
陆明时淡声道:“你不觉得她知道的太多了吗?官场上的老油条都未必比她更会拈轻拿重,就算她是长公主的人,也不至于此吧。”
“你说的对,”沈元思一合扇子,“这是个妙人啊。”
陆明时瞥了他一眼。
罗锡文思来想去,咬牙切齿地转过身,飞快地对着孟如韫一揖,“小人不识女官大人,冒犯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