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243)
江守诚战战兢兢地给两人奉茶,胡氏缩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这场景让孟如韫想起了前世陆明时来江家的那一幕,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今日陆明时只是来帮她镇场子,事关江灵,还是孟如韫亲自开口比较合适。
她也知道舅妈胡氏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性子,故而作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来,四下张望一番,问道:“表姐为何不在,她借了我那么多书,说好今日归还,为何无故失约?”
听说那书是借她的,胡氏脸色瞬间一白,只好使了个眼色,让下人去把江灵带来。
“什么?烧了?!”孟如韫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怒声道,“那都是我辛苦搜罗的古籍,简直岂有此理!”
陆明时从旁帮腔道:“江家这座宅子,连带屋里的珍奇摆设,加在一起也不知够赔几本。”
这下就连江守诚也慌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糊弄,自家闺女大字不识几个,外甥女若真有古籍,怎么会允许她带回家来?可是烧都烧了,眼下人家要仗势欺人,他也不敢与人硬碰硬,只好软声说好话商议。
孟如韫的脸色略回转几分,悠悠道:“既然是表姐弄丢的,自然要表姐赔给我,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我也不苛责她,只要她跟我回府,去给我端茶送水伺候我一段日子。怎么样,不算委屈她吧?”
胡氏苦笑道:“您是都督夫人,能侍奉您是她的福分。”遂叫江灵上前拜谢。
在胡氏与江守诚看不见的地方,孟如韫与江灵偷偷相视一笑。
自那以后,江灵就留在都督府中与孟如韫一同温书,她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起得比府中洒扫的侍女还早,睡得比巡夜的护卫还晚。孟如韫心疼她,让她注意身体,江灵道:“长年累月这样是不妥,可眼下只剩三四个月,我熬一熬,也不耽误什么。”
就这样熬到了八月。
科举考试与女仕科相隔五天,各在场中考三天,举人身份是萧漪澜给孟如韫安排的,但能否考中进士却要看她自己。
八月底,科举放榜,一甲进士及第三人,状元名为“孟岚光”。
状元是萧漪澜亲自点的,内阁和国子监几位大儒看过考生文章后,也给出了同样的意见。
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十六年前国子监祭酒孟午的儿子也叫孟岚光,孟家陨落后,孟岚光亦不知所踪。有人觉得是他,有人觉得只是恰巧同名,可是谁都未与这位状元郎有过深交,一时间,关于他的传闻云里雾里。
九月初,女仕科放榜,孟如韫亦被擢为首魁。
女仕科放榜后,反对此事的朝中大臣和官学府诸生终于找到了爆发的机会。事情的走向与孟如韫预料的相同,心怀鬼胎的朝臣鼓动落榜的考生闹事,宣扬是这群中榜的女子抢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位置。
他们以败坏风俗和女子见识短为由,揪住首魁孟如韫大肆攻击,说她的文章脂粉气重,味同嚼蜡。又说她曾是萧漪澜身边的女官,如今是五军都督的夫人,必然是凭借身份而夺魁,要求朝廷彻查此事。
陆明时听闻此事后冷笑道:“女仕的考卷与科举的考卷走的是同样的流程,誊抄、糊名、闭院审卷,为何独独说女仕不公,说你是靠关系夺的头魁?何况本朝高官之子夺魁早有先例,当年迟令书之子、程知鸣之子,哪个不是进士榜前,为何独独疑你?”
孟如韫早知自己首当其冲,必然会遭受非议。她劝陆明时想开些,陆明时却越想越生气,以维护京中治安为由,派人加强了浥尘坊到举业坊这一片的巡视,凡是对孟如韫点名道姓大放厥词、乃至辱其父母人格之人,都被抓起来狠狠修理了一顿,送进应天府里好好“照拂”。
也有人认出了被擢为头魁的孟如韫就是《大周通纪》的作者,认为其却有真才实学。科举进士榜眼陈芳迹也站出来为孟如韫说话,说自己曾受教于孟姑娘,其才华远在自己之上,有夺魁之质。
双方吵得不开开交,陆明时亲自审问了几个当街闹事、出言不逊的人,竟然还有了新发现。
他对孟如韫道:“我知道你和陛下的打算,这是为女仕科破除阻碍,也是为你自己铺路,可你也要提防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搅浑水,你去听听他们都说你……算了,你还是别听了。总之,这些落第试子不仅论及你的文章,更有甚者论及你的品性,他们背后的推手除了不愿女仕科推行的朝臣外,还有别人。”
孟如韫好奇,“你知道是谁?”
陆明时点点头,“修平公主参与了此事。”
“她?”孟如韫猛得想起这么个人,颇有些意外,思忖之后又觉得可以理解,抬手在陆明时胳膊上掐了一下,“你惹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