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188)

作者:木秋池

程鹤年道:“既无兴,有何可败?”

孟如韫问他:“程兄既不愿,何必结这门亲?”

程鹤年道:“结两姓之好,若不因情,便只能图利。既然我娶的人不是阿韫,那么对我来说娶谁都一样,无非是互相图利,何谈情愿。”

“天下怨偶何其多,两情相悦何其难,可人活百年之久,难道要为一执念而毁两人终身吗?”孟如韫望向窗外,想起前世的程鹤年与其夫人迟琬,两人相敬如宾,外人瞧着也是一对佳偶。

重来一世,因为她的参与,有些事情提前发生,有些事情则被彻底改变。孟如韫想为自己谋一世好命,但不想自己存在破坏了别人该有的运道,否则她心中有愧。

程鹤年看着她问:“阿韫想让我如何,欢欢喜喜地娶了别人,好教我从此放下你,你心里也好过一些吗?”

孟如韫道:“程兄娶不娶妻,我心里都很好过。”

程鹤年闻言笑了笑,“也是,你非寻常女子,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以你的资质与聪慧,便是皇后也做得,何必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孟如韫端着酒杯微微一顿,不解他话中之意,“皇后?”

“曾听闻太子对你有意,”程鹤年说道,“而今又闻秦王殿下为了你抗旨拒婚,其待你情意深厚,说不定将来真能立阿韫为后。”

“秦王殿下……你说六殿下拒婚,是因为我?”孟如韫蹙眉。

“皇上面责长公主管教不严,六殿下冒龙颜之怒为你分辩,怎么,此事长公主没告诉你吗?”

程鹤年见孟如韫一头雾水的表情,半是嘲讽半是叹息道:“我还以为长公主待你不错,所以你才肯不惜性命为她所用。而今看来,她待你也不过如此,汝为舟楫,抵岸舍舟罢了。”

孟如韫心情十分复杂,如此与她切身攸关的事,她竟然是从程鹤年口中得知的。

怪不得眼下非年非节非寿,长公主却突然催她去阜阳,说什么让她安心治学,等待召回,其实只是为了将她打发走而已。

皇上欲抬举萧胤双与萧漪澜抗衡,必然不乐意见到他与萧漪澜的女官有瓜葛,将她送去阜阳,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萧胤双。或许这是最理智、损害最小的办法,孟如韫试着去理解长公主的立场,可心里总觉得有些委屈。

话是六殿下说的,是非也是他招惹的,为何他安然无恙,却要她来承担这飞来横祸?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可以肆意遣谪,只需施舍安身立命之地,而不必尊重其欲有所为之志是吗?

孟如韫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偏见,譬如程鹤年知她有大抱负,可是在他的想象里,这种大抱负顶破天也不过是帝王之妻妾,他坚信她是在寻求终身依附,而非要凭自己有所作为。

程鹤年的看法孟如韫已经不在意,别人如何评说她也能一笑置之。可是长公主不同,她会是大周第一位女帝,她应当比任何人都能体察自己行至今昔的艰难。

长公主授她以机宜,许她以权柄,孟如韫以为她是明白自己、信任自己的,却为何如今如此轻而易举地弃她,如同打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婢女?

又或者长公主这样做并非出于男女之别,而是六殿下对她而言过于重要,假如是兄长与他起了冲突,或许长公主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六殿下。

会是这样吗?孟如韫试着说服自己相信,并非自己过于不重要,而是萧胤双过于重要的缘故。可是这样想也并未让她心里好受多少,程鹤年略带嘲讽的话像一根针刺在她心上。

汝视彼同舟共渡,彼视汝为舟楫,抵岸而舍舟。

孟如韫越想越难受,觉得不能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告别程鹤年后匆匆回到长公主府。

她在公主府中行走早已不必通报,行至拂云书阁外,她听见萧漪澜与霍弋正在谈论自己。孟如韫脚步一顿,站在外面静静听着。

萧漪澜说道:“阜阳郡守曾欠本宫人情,阿韫出发后,本宫会去信给他,让他多加照拂。”

霍弋说道:“韩士杞老先生已被恩封一品国公,有他护着,殿下不必再多牵挂。”

“阜阳虽好,毕竟离临京遥远,阿韫这一去短则数载,长则无定期,不容本宫不牵挂,本宫真有些舍不得阿韫,”她对霍弋道,“你倒是比本宫坐得住。”

霍弋笑了笑,“这么多年,臣已习惯她不在身边,知她安好足矣。”

听至此,孟如韫心中的猜测被坐实。长公主的确要以去阜阳访贤为名,将她逐出临京。

短则数载,长则余生。

又或者,数载即是余生。

孟如韫想起前世拘在江家后院的那几年,她已经受够了等待,也过够了这种名为安稳实如弃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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