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162)
“怎么回事?太医如何说?”霍弋问。
“灌了两碗药汤,又扎了针,眼下虽然醒了,但是精神不好。太医只说是忧劳过度,需要休养,一时没查出病因,”萧漪澜说道,“本宫与太子入内看了一眼,皇上脸色很差,喊了本宫一声,又喊了太子一声,待上前问询,却又挥手叫我等退出。”
霍弋屈指轻叩着轮椅,凝眉深思。萧漪澜沉声道:“本宫瞧着,似是魇症。”
霍弋沉吟许久,问道:“殿下欲作何打算?”
萧漪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心里很乱,他毕竟是我皇兄,我……”
“殿下,”霍弋行至她身侧,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殿下莫慌。”
孟如韫在心里默默思索这件事。
她知道萧漪澜与宣成帝的关系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慈恭,能令萧漪澜慌成这样,看来宣成帝病得很严重。
可是据她前世所知,宣成帝至少还能活十一年,若无意外改变运道,即时此刻看着病情凶险,恐怕也只是大病一场而已。
只听霍弋与萧漪澜商议道:“陛下病重,近日可能会令太子秉政,太子必然会趁机打压您,殿下,臣可命内宫与四方可用守将做好准备,一旦陛下殡天,马上……”
萧漪澜声音微颤,“霍弋,你想干什么?”
“弼国正位,为沉冤者洗雪,令溘逝者瞑目——”霍弋轻声劝道,“臣与殿下筹谋了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萧漪澜闻言,搁在膝上的双手倏然攥紧,眉心紧簇。
她母后与驸马俱亡于此,她自己为避祸远走西域十年,未曾有一日安枕,的确等的就是今日。
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纵然皇室的亲情已寡淡如水,但那人还是她名义上的皇兄,是她的亲哥哥,太子是她的侄儿……
萧漪澜掌心攥得生疼,许久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六呢,给他传信,让他——”
“殿下不可!”自始站在一侧沉默旁听的孟如韫突然说道。
霍弋愕然地望向她,“阿韫?”
孟如韫行至屋中,忽然屈膝跪地,行三拜重礼。
这是臣有事谒君的古礼,文官作此礼,往往意为死谏。
霍弋神色变了变。
萧漪澜问道:“阿韫有何话,竟要行此大礼?”
孟如韫道:“此事关乎国祚民生与殿下安危,众多眼睛都在盯着您,愿殿下慎思,不可轻举妄动。”
萧漪澜道:“非是本宫妄动,皇上忽得重病,太子骤然得势,必会对本宫不利,本宫必须自保。”
“皇上可能只是病了而已。”
“可病情严重,有西去之势,本宫不能错失良机。”
“您能确定陛下一定会死吗?”
“阿韫此言何意?”
孟如韫缓缓说道:“我曾在前朝史书中读过一个故事,昔梁惠帝欲立储而意不定,故伪作病重试探诸皇子心意,有皇子趁机拉拢大臣,整饬军队,欲行兴废之事,一个月后,梁惠帝病好,尽数废其同党,寻了个错处将其流放崖洲。”
霍弋听完后说道:“你的意思我与殿下明白,可若今上并非伪装而是真病,殿下按兵不动,会错失先机,有任人宰割之患。”
“殿下宫中有人,应派人仔细查探陛下寝宫附近的动向,同时派人盯紧太子的动作,至少在太子动之前,殿下绝不可以先动,”孟如韫说道,“我有预感,皇上此次生病无论真假,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我猜错而致殿下有失,阿韫愿以死谢罪!”
孟如韫说完,又郑重一拜。
“阿韫,你……”霍弋缓缓皱眉,“为何如此确信?”
“与霍少君一样,只是下意识的直觉。”孟如韫坦然道:“古之明君,小事众谋,大事独断,如何抉择,还望殿下自己定夺。”
萧漪澜垂目思忖一番,问孟如韫道:“若本宫依望之所言,联络众臣,准备拥立六皇子即位,你欲如何?”
萧漪澜如此说,孟如韫更加确定周宣帝此番无碍,因为最终登基取得帝位的人绝不可能是六皇子萧胤双。
孟如韫又想到另一件事,迄今为止萧漪澜的目的都是拥立萧胤双,可前世登基的并不是他,会不会是因为萧胤双后来出了事?
若她今天没有出面阻止,萧漪澜听从霍弋的话,内联大臣外整军队要拥立六皇子,令六皇子处于众矢之的,则宣成帝病愈后第一个要处置的恐怕就是萧胤双,长公主也会受到牵连而元气大伤,又要蹉跎下一个十年,才能成事。
如此,一切事情发展的轨迹都与前世合上了。
思及此,孟如韫心里重重一沉。
“阿韫今为公主府谋事,无论殿下如何选择,阿韫若生死相随,竭诚为殿下筹谋,”孟如韫话音一顿,“可殿下,也要考虑六皇子的安危。若事不密,或虑有所失,首当其冲的便是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