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小苏的日常(170)
他的未来应当是不可限量,可这不可限量之中亦是有着唯一的变量,那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秦王,韩非从来不怀疑嬴政收复天下的决心和眼光,以及能力,而他所怀疑的或许仅仅便是这一层身份地位带来的不安定因素。彼时的少年年少,可与这秦王父子两相融,可如今这幼虎初长成,而这老虎却正当年,且放眼天下已无对手,那么这两虎是否还能如此前一般两不相疑,没有人会知道,只不过生长于宫廷之中的韩非,虽然不愔于那些手段,但这其中的门道他又如何能不知晓呢,而恰恰是扶苏这份无畏的付出,让他觉得一直想要做些什么回报于他。
而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是难于真正融入这个地方,他始终有着自己的傲骨,自己的骄傲,他永远都不能忘却自己是韩国公子这件事,他的家乡,他的祖辈……可这天下之大,扶苏越发长成,他应该有着自己的谋士了,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如温室的花朵漫无边际自己成长,他应该学会收敛了,他虽未许久未入咸阳,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会传入他的耳朵,如今扶苏的日子,在他看来,并非如此好过的。
只不过,他不能,或许亦是不愿成为他的谋士,因他知道嬴政不会容许这件事,而他亦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份执著,灭国之根虽在他的父亲,可却是亡于大秦之手,至少在他的心中,他永远无法真正的为秦王所效力,他能做的或许便是将这一切都交给那些学生,让那些学生去替自己辅佐扶苏,可他亦是明白,这样美好的蓝图,至少在当下已然是等不得了。
他一直纠结且犹豫的便是是不是应该将此人推荐给扶苏,扶苏的脾气看似和善,其实骨子里的倔强和决然比起嬴政那是丝毫不落半分的,而那人的脾气又是那么的直硬,加之有着那般的过往,他会不会同自己一样也放不下呢?这是韩非一直下不了决心的地方,可他又似乎不太愿意见那人如此沉沦下去,空负一身才华,唯有天知道他到底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欲将此人送到扶苏面前。
只不过那内心的复杂一直都是在的,他亦是日后他的存在会成为一个祸根,更怕他会误了扶苏大事,从而害了这天下,可见此人的运用,若是用的好,必是扶苏之大利,若是用的不好,怕是天下又得生灵涂炭。如今再见到扶苏,以及众人的态度,这让他似是又有些后悔了起来,那紧皱的眉头写满了他的纠结之色,还是尉缭见状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而道,“既来之,则安之,是福是祸,自有天数而定。”
他从来都知道韩非这人思虑在于何处,可他更知的是,这当世之才中,韩非若是甘认第二,难有人可为第一,无论是他的君主集权制,还是他的主张,看似严苛刑法,实际上那核心本质却是主张减轻百姓的徭役和赋税的,于这天下而言,他才是那集天下所学于一身之人,而这也是李斯对于又爱又恨之所在吧,亦或许生不逢世才是世人对他最大的误解,因而能得韩非青睐,甚至于自诩还不如他的人,尉缭相信此人绝非是平庸之辈,韩非从来就是一个君子,而他令他最为不解的或是便是韩非对于这不远处之人的态度。
直到韩非那紧皱的眉头始终是未曾松开,一句“五世相韩……”言犹未尽之意却是让尉缭瞬间大悟,“这是张平的后人?”
而韩非亦只是轻点了点头,扶苏却是不解的望着他们二人,又看了看蒙毅,直到蒙毅的脸上亦是出现了一丝复杂之意,让他对眼前的人更是多了几分好奇,上前亦是想韩非施了一礼而道,“是我唐突了,让先生担忧,然我所言,亦是真心之意,放眼当世,我亦敬佩先生之才……”
“公子……”韩非急忙上前扶住了扶苏的双臂方才叹了口气道,“此子名叫张良,是为张平之子,若非韩国已亡,其定是韩国的下一任相国……”韩非语气之中的遗憾之意是分外明显,“一代名臣,饮恨而终,是韩之幸,但为天下所不幸……”蒙毅亦是补充道,见扶苏眼中还是不解之意,尉缭亦是继续道,“若说韩国能有昔日之盛况,这张平一家亦是功不可没,想当初,其先祖张孟谈为晋国大夫赵襄子家臣,若非其在晋阳之战中,孤身入韩、魏以“唇亡齿寒”之意游说二国施以援手,同时又在退守晋阳之际,以殿柱与楛(hù)木制成箭弩对抗智伯,才打赢了这场立国之战,令周天子亦是无法,这不得不承认这韩、赵、魏三家鼎立之局,想必亦无今日韩国的立国。”
蒙毅听闻尉缭之言亦是续道,“随着韩、赵、魏这势力越发扩大,张孟谈长子张抑朔曾为韩大夫,而张抑朔之子张开地后又任至韩司徒,再至张开地之子张平,便是韩惠王的辅相,在韩国灭亡之际,亦是选择了以身殉国。”蒙毅语气之中的敬佩之情可见一般,只是夹杂了那些许的遗憾,以张家的才学,从韩国立国至韩国灭亡,足足屹立了这么多代,其家传的谋略极眼光可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