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番外(66)

作者:弹冠按剑

“……除了晋王妃近来给陛下添了个小皇孙外,晋王最近倒是并未有何异样,倒是四皇子齐王萧憬渊殿下前些日子向陛下献了七条安置流民和整顿吏治的策论,陛下看后圣心大悦,现下已派吏部和户部的官员处办去了。”

确认四下无人韩牧便上前一步,冲萧憬淮缓声道,

“请恕在下愚钝……”无意瞥到独坐在旷野山崖上眺望落日余晖的贺重霄,那驿差便将声音压得更低,几近耳语道,“想来殿下现下虽处北疆,却也知圣上近来正施雷霆手段肃清招安前朝遗势,清除贺家余党一直是圣上的心头大患,殿下何不趁此机会言破此子身份,将其交于陛下谋得圣心?”

“此事本王心中自有分寸,今后莫要再提起。”

“是属下僭越,请殿下恕罪。”

虽对萧憬淮屡次回护贺家遗子而心下不解,但韩牧此人显然极晓分寸,听出萧憬淮平淡语气下的不容置喙,他便再度抱拳请罪,并未在此话题上多加劝解。

“此番奔波当真是辛苦你了,叫你此番佳节都无法留在京都陪伴令堂令正。”

“殿下言重……韩某的命是殿下救下的,若无殿下当日仗义相救,便无在下今日,牧自知不才,却仍愿黄雀衔环、大蛇衔珠,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听着不远处隐隐传来的鼎沸人声与火烛噼啪的细响,知在此地逗留过久恐多生事端,冲萧憬淮再度施以一礼,韩牧便再度低头转身离去了。

“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坐了这么久,都在看些什么呢?”

慰问巡查完营中将士后,把手中拎着的两坛父皇褒奖的西域特贡的烈酒往身侧一放,萧憬淮便毫不顾忌地在贺重霄不远处席地而坐。

“回殿下,此处山崖视野阔朗,从这里往下俯瞰便可见层林尽染、乌金没山,故而多看了一会儿。”

早已习惯了萧憬淮的神出鬼没,新任校尉之职贺重霄也不见怪,因才加练完体术而依旧披甲的他起身冲萧憬淮抱拳行一军礼,得到对方首肯后便再度席地而坐。

“……哦?”听到此番回答萧憬淮不由有些诧异,“今日乃是月夕中秋,银汉迢迢,皎月如盘,按理来说岂不是应赏这舒朗月色?夕阳余晖每日黄昏皆可瞧见,可这玉兔银蟾却是一年才可见一次。”

“我却以为并非如此。”抬头看了一眼从东边渐渐升起的满月,贺重霄缓缓摇了摇头,“……世人皆以为朝阳落霞乃循环无尽之物,实则每日升降之物却是从未相同,再者若是如您所言,那每月中旬的圆月也就同意没有什么分别了。”

心知贺重霄今日竟异常的话多,其实和这些正在篝火旁与同乡共话桑麻的征戍将士们的思乡情怀并无本质分别,只是相较他们而言,贺重霄却更似飘无定所的蜉蝣苹末,甚至连自己的首丘故渊、血脉来源在何都并不知晓,

“这是母妃亲手做的月团,此般甜腻之物我一人恐难以吃完……还有这两盅美酒,前些日子你孤身潜伏刺探敌情立功之事我也不好明赏,这也算是一些补偿吧。”将食盒与酒坛一一打开,萧憬淮对贺重霄道。

“您知道我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身外的黄白之物,但既然如此末将便也舍命陪君子了。”

嘴上虽如是说着,贺重霄却仍将杯内斟满的酒水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带着几分刀刺火燎的痛感,却仍掩埋不住他前些日子无意听闻的有关他的身世之事的心中麻痛。

“色泽若珀,酒香馥郁,入口凝华,回味绵长,不愧是特供美酒!”

冰轮东升,月华流转,山崖青松下各怀心事的俩人除却饮酒举箸发出的细响外,一时寂静无语,一坛酒水即将见底时,许是为其间醉意微醺所扰,贺重霄却是先开了口:

“……所谓善恶相报,姚宝林此般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上天自然会以温柔相报,殿下大可不必过于忧虑。”

“希望如此吧……”

萧憬淮闻言一怔,而后只是苦笑,这些年来自己做过的险恶计算之事怕是早已难以数清:四皇子泰山岳丈为首的许家倒势、家大皇子萧憬渭失去圣心褫夺王位暴毙于宗人府、二皇子与三皇子生隙……以上种种虽并非他完全一人所为,却件件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这世上真有因果轮回一说,他死后怕是定早就下阿鼻炼狱了罢。

但即便如此,萧憬淮却依旧愿意相信轮回昭昭、报应不爽,若有任何恶秽报偿便冲着他一人独来便好,只要能让母亲一生平安喜乐,自己死后哪怕粉骨碎身、断魂噬骨都无所谓了。

萧憬淮并不愚钝,他当然知道近来不知是哪个居心叵测之人在军中四散谣言,抖出了贺重霄乃前梁朝重臣余孽一事,哪怕他早知这个所谓的“谣言”确然属实,也心知同样并不痴傻的贺重霄恐怕早就对此心生疑窦暗自猜疑,如韩牧所言那般斩草除根一箭双雕自是上佳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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