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番外(145)

作者:弹冠按剑

这番玩笑话便又教鱼翠花的脸更红了几分,少女双颊羞红,就像是阳春三月初绽的红桃,让人不由心生爱怜。

其实鱼翠花生得相貌平平甚至还有些土气,可或许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俞博达却觉得她比天上的神女仙子还要漂亮。

而且,就如鱼翠花在他是个邋里邋遢的醉汉时仍选择向自己施以援手一般,他喜欢的也绝非是翠花外在的皮相,而只是因为是她,是那个心地善良,却有些傻乎乎的丫头。

在鱼翠花救下俞博达的那棵梨花树下,俞博达习剑、温书、吟诗,而鱼翠花则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他。也正是在他自封的“福星”鱼翠花的注视下,俞博达精骛八极融会贯通,以一桃花枝劈江断流,自此在无上宫乃至江湖中名声大噪。

世人笑他狂恣不羁恃才傲物,可只有鱼翠花知道,他把他所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温柔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冬去春来,春来冬去。

当那洁白胜雪的梨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翌年,俞博达便在那纯粹白皑的梨花花枝下求了亲。

当鱼翠花羞红着面颊,含羞答应时,狂喜之下,不顾鱼翠花娇嗔着推拒,俞博达当即便抱着她转了数圈。二人头顶与脚下的梨瓣随之飘扬而起,漾起一层新雪般的温柔霭白。

“你可知错?”

当挨了那七七四十九道清心戒鞭后,掌门柏修齐这句毫无温度的话语与恨铁不成钢的冰冷眼神自他头顶倾注而下时,俞博达虽然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是咬紧了牙关。

“违背了门内教规,徒儿自是知错……”

“……可徒儿是真心与翠花姑娘相爱,还望师傅成全!”

说罢,方才受完鞭刑地俞博达便踉踉跄跄地撩袍跪下,极为吃力地冲柏修齐磕起头来,见柏修齐依旧一语不发,他便长跪不起,鲜血自额角顺着颊侧不断蜿蜒滑落。

“罢了。”

沉吟良久,柏修齐缓缓叹了口气,丢了手上还染着血的戒鞭,背手转过身去故意不让俞博达看到他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儿从小到大,性子狂肆且骄傲,从来没向自己求过什么,今日破例想来是当真对那女子动了心思。

“……你下山去吧。”

然而,当内心狂喜的俞博达飞奔下山,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鱼翠花时。等着他的,却不再是那个会托着下巴一脸崇拜地朝自己眨眼睛、嗔骂自己流氓的农家姑娘,而是一具肝脑涂地、死相惨怖的冰凉尸骸。

之后的事情便如秦徵所言,俞博达抱着鱼翠花尸首跪了三天三夜,他以为是掌门假意应允借以放松他的警惕,实则却在暗中对鱼翠花痛下杀手,因而他便拎着一柄长剑上了归元峰顶,再之后他便烧炼掉了所有的武籍刀剑,离开了归元峰,离开了陇右。

俞博达懦弱而苟且地逃了,可他却并没有把自己的心一道带走。他因她而幡然得道名声鹊起,也因而她黯然销魂心已成灰。

像个缩头乌龟般躲进牛头山中的俞博达,便自此过上了借酒消愁的浑噩生活。

而时至今日,数十年前的真相才重新大白于天下。得知当年竟是余衍因对自己心存嫉妒顾惮,想挑拨自己与掌门间的关系,因而对鱼翠花痛下杀手后,再一次站在那棵二人相遇的梨花树下,面对着鱼翠花的墓碑时,年逾花甲的俞博达却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是在哭自己的无能翠花的离去?还是哭自己的理想当然以至错怪了掌门?或是哭自己被小人蒙蔽了双眼?

这场撕心裂肺的悲怆迟来了太久太久。

黄昏时分,当在鱼翠花的墓碑前颓跪了一整天的俞博达重新站起身来时,今年山脚下的第一场新雪却是不期而至,那雪花飘飘荡荡、洋洋洒洒,柳絮落花般乘着冬风、打着转儿,化为一床鹅毛衾,不偏不倚地遮盖了鱼翠花碑铭上写着的“吾妻鱼氏”四字。

这漫天飘舞的雪花像极了一朵朵迎风而起的梨瓣。

当年,也是在这么一场风雪中他们相遇,那个农家姑娘住进了他的心里;而如今的这场大雪却将世间小人物的离合悲欢、恩恩怨怨悉数葬于其下。

余衍死了;掌门柏修齐重伤昏迷不醒;秦徵敛去了平日里的插科打诨,主动接过了管理复振归元峰之责……那他呢?

俞博达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已然发麻的手脚,伸手掸了掸衣襟上的雪子,再度俯身冲鱼翠花的墓碑遥遥一拜,而后拎起了一旁的竹篮,一阵“咯哒咯哒”的受惊鸡鸣从中传来。

他垂垂老矣,茕茕孑立,但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没有忘记带上那两只被他当做宝贝一样的老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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