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67)
经过一番审讯,张四总算交待几天前的傍晚家里来了个讨水喝的过路人,路人给了他一两银子,说只要他明日子时前在江边一个插着木桩的地方点把火,就还能再挣一两银子。
祖祖辈辈都是庄户人家的张四哪见过比这还容易赚钱的法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次日去田里干农活的时候便从家带了柴火,搭好火堆时又担忧火势蔓延烧到自家的庄稼,便就地从江里挖了泥沙铺在周围防火。
好容易捱到夜里,张四偷偷摸摸来点燃火堆,回家梦想着路人说话算话,把剩下的一两银子给他结清。
结果天亮才准备下田干活就听见村里闲汉议论昨夜江里沉船了,还是两座顶漂亮的楼船,就沉在张家田边。
张四一下子冷汗就下来了,多多少少意识到昨夜的沉船和自己脱不开干系,为逃避万一县里追责,火急火燎地带着家小跑了。
对于这番供词,江冲信他不敢有半个字的谎言,让他在供词上画了押,叫重明亲自带人押送入京。
从这番供词中可以得出的是:
岸上的篝火确实如同江冲猜想的那般是给船上内应报讯的,若非张四爱惜庄稼在周围铺上泥沙,只怕江冲也不会联想到他身上去。
内应是水师的人,唯有水师可以控制船行速度。
那天在清江县闹着要去看古树的人里也有参与此事的,毕竟若无那半日停船,水师的内应无法合理地将行船经过乱人滩的时间安排在子夜时分。
而从时间来讲:
抵达安州的第一天遇见李源,
第二天七皇子逃过美人关,
……
第五天傍晚路人在张四家讨水,
第六天清江县停船寻访古树、张四点火、乱人滩沉船,
第七天张四逃跑、江冲喝了那碗鸡汤。
这便是江冲目前掌握的和此次沉船有关的所有线索。
昨夜拿到张四这个人证后,江冲写了奏本,将从第六天清江县停船开始遇到的事详细地写进去,连带着人证和供词一并交给重明,由柴铭亲自带人护送入京,交予秦王,再由秦王转呈圣上。
只要圣上还想保住元配皇后留下的独苗,此事就算成了。
后面的调查自有大理寺接手,江冲不宜涉足太深。
而前世的问题就出在圣上知晓这件事太晚了,晚到秦王已经失势,再无回转余地。
所以此时此刻,江冲着急的唯有一点,那就是重明能否以最快的速度将供词和奏本送到秦王手中。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但江冲不知道的是,殿试结束后,一场足以撼动整个朝堂的风暴在圣都官民的喧嚣中悄然酝酿着,只待京城二百里外的东风一到,便可掀起轩然大波。
“江侯爷,前方似乎是韩太守的船。”江边的衙役小跑着前来禀报,因距离太远,他也看不大清楚。
江冲:“啊?”
这辈子韩博又没调戏他,自然也就不存在父子二人上赶着给他道歉,被他索贿的事,所以他这老泰山干嘛来了?
此事还得从千年老山参说起,自从江冲被韩博无情嘲笑后,干脆将给韩母准备礼物的事交给了韩博,令他务必要准备一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礼物。
这个所有人当然包括他自己。
这对韩博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三天不到就备好了礼物。
在韩章的见证下,他二人给韩母磕了头敬了茶,临到改口时,江冲叫不出“娘”,遂称韩母为“母亲”。
船队离京后,韩博给他爹韩仁礼去了一封信,除了父子之间的问候以外,韩博还请他爹多多照看他的“挚友”江侯爷。
可韩仁礼没在意,看完就把信随手扔进抽屉里,所以船队停在广云码头的时候他连面都没露。
但如今今非昔比,韩博不再是那个一事无成的败家子,而是与状元擦肩而过的未来栋梁,一条宣麻拜相的康庄之衢就在脚下,韩太守又岂会错过这个和长子缓和关系的机会?
江冲虽不知这些缘故,但也不妨碍他好好表现给韩仁礼留下个好印象。
他想的挺好,甚至都隐隐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维,却在看到跟在韩仁礼身边的六七岁男孩时笑容微滞。
小男孩衣着打扮精致贵气,不像州官外室私生子,倒有点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贵族嫡子,他见江冲身上沾着泥灰,袖口同那些干活的下人一般挽到小臂,生不起半分亲近之心,草草行了礼便躲在父亲身后。
韩仁礼尴尬笑道:“犬子年幼失礼,还请侯爷见谅。”
江冲巴不得那孩子离他远点,在韩家的矛盾中,江冲的确不便掺和,但让若论立场,他毫无疑问是站在韩博这边的,因此他不可能在明知韩博厌恶外室子的情况下,还假惺惺地表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