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479)
对待奴仆,江冲便不需要如先前那般和颜悦色,问过府中诸人的近况,得知他四叔这一年多以来身体不大好。
江冲沉默片刻,吩咐春来库房里的药材只要是四老爷用得上的,可以随意取用,同时也要照看好还在备考的江文洲。
——从东倭战场回来后,江文泰被江冲安排去了北境,年初时候参与了曲承县的重建以及伤兵和流民的安置,如今得到朝廷正式授予官职担任曲承县丞;而江文洲,他在见识了战场上的残肢断臂后,毅然决定要继续考科举,除非考到三十岁都考不中。
重阳的婚礼定在十月初五,隔上十来天便是今年的会试,江冲自然要多关心些。
次日清晨,江冲入宫觐见。
圣上早料到江冲会一大早入宫,特意空出一段时间,又命小黄门在宫门口接他。
江冲跟着小黄门进勤政殿,却没想到魏王也在殿中,微微一愣,便干脆利索地叩拜行礼。
圣上叫人给他赐座,向他详细询问颂州各县的状况。
江冲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腰背挺直,左边袖子里揣着出征前太上皇赐给他的兵符,右边袖子里藏着连夜写好的奏折,对圣上的问题对答如流,极尽详细,丝毫不因大部分情况他早已在这半年多的奏折中上奏过就有所敷衍。
殿中有不少人都还是太上皇在位时的宫人,看着此情此景不由暗暗惊诧,仿佛江侯在御前出言不逊还是昨日的事,只一转眼,就再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江冲说得口干舌燥,连饮下两盏茶方才有所缓解。
圣上见此莞尔一笑,命人准备午膳。
用过午膳,江冲主动上缴兵符。
圣上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收回半边,并且许诺只要他江仲卿在一日,北境三十万兵马便不会交予旁人之手。
江冲感激涕零地表示臣必不负陛下的信任,紧接着呈上早已准备好的奏折。
圣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两遍,合上奏本,对江冲道:“卿所奏之事非小,容朕仔细阅读,改日再召你与相公们共同商议。”
“理当如此。”江冲告退前请求去觐见太上皇。
圣上微微笑道:“去吧,想必太上皇见了你心情会很不错。”
江冲便告退。
待他离开,魏王主动问道:“兄长方才何以叹息?”
“你自己看吧。”圣上让人将江冲奏折拿给他。
魏王接过一看,皱眉道:“他想避开朝堂?”
圣上目光悠远,“朕原本想着留他在京休养,还打算让他教授你武课。朕记得你小时候那么喜欢他,想方设法缠着朕带你去他家……”
魏王一脸冷淡:“过去的事兄长就莫要再提了。”
“好好,不提就不提。”圣上叹道,“既然他不想留下,那便算了。”
魏王神色微微一动,终是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从勤政殿到福康宫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中间经过一座规格较小的宫室。
江冲记得从前这里并无人居住,故而只留有少部分洒扫的宫人,如今却守卫森严,便询问引路的小黄门:“锦华殿如今是哪位贵人居住?”
小黄门恭敬答道:“此为陛下寝宫。”
江冲这才想起来,豫王在信中对他提到过,圣上登基之后并未请太上皇及后宫妃嫔们移驾为自己腾出宫殿,而是取折中之法,在福康宫和勤政殿中间一座小宫室入住,只要没有朝会,每日晨起必先去福康宫给太上皇请安,然后才到勤政殿处理朝政。
豫王感叹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天子勤勉自律至此,让他羞愧。
只不过江冲当时的关注点在信中后半段朝臣撺掇圣上封禅泰山大赦天下这件事,没太把前半段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虽说此举至纯至孝,但太上皇是圣上生父,不移宫也就罢了,妃嫔们也不挪动却是不妥。
回头得找个机会说说。
福康宫外有人接引,是从潜邸就在太上皇身边服侍的老人,见了江冲微笑着行礼:“太上皇口谕,今后平阳侯入福康宫不必通报,直接觐见。侯爷,请随奴婢来。”
江冲指尖微颤,“有劳。”
后殿廊下,太上皇正躺在藤条椅上晒太阳,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扯了扯嘴角,抬手示意江冲坐到自己身边。
江冲老老实实叩拜,等他起身时,周遭服侍的宫人们都已经无声地退到远处,他便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
太上皇歪着头看他,半晌口中不大清晰地说道:“瘦了。”
江冲捧着太上皇的手,目光坦然:“我记得每次回京,二哥都是这句话。其实大多数时候没有,只是二哥疼我,总觉得我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太上皇指尖在他手心点了点,就跟以前江冲胡说八道时隔空用手指点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