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440)

作者:吾本朽木

终于,退无可退。

“好在……百姓都迁走了。”吕晋怕得要命,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溢出来,“老李,你还成吗?”

李如贵腿上中了一箭,要拄着长矛靠着墙才能勉强站立,双眼死死盯住正朝他们靠近的安伮士兵,口中恶狠狠道:“还能再杀两个,你呢?”

“我还好。”吕晋是在场唯一的文人,原本还有晕血的毛病,从前连鸡都没杀过,短短数日,竟也亲手收割过两颗安伮士兵的人头。

不远处的安伮人似乎是发现了县令等人的藏身之处,口中发出一声哨音,在给同行的安伮士兵打手势。

李如贵发出一声冷哼,低声道:“姓吕的,从前的事我跟你赔个不是,过了今天要是能活下来,你找手艺好的匠人糊俩纸扎给我烧过去,记着,我喜欢胸大屁股翘的。”

吕晋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抓住李如贵衣角,正要开口,后颈一痛就没了知觉。

李如贵三两下扒掉吕晋身上的官袍,团了团,塞到断壁残垣的缝隙中,重新握住长矛,拖着伤腿,一点一点地朝着最佳伏击位置挪去。

这样做的不止他一人,每一个从失守的城楼上退下来的将士们,他们都在躬着脊背、屏住呼吸,如蛰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只等猎物靠近,便能给予致命一击。

“杀啊!”

不知是谁开了头,漆黑的夜里,喊杀声伴随着血肉之躯被捅穿的声音回响在曲承县的大街小巷。

李如贵拼着最后的力气一口咬住身下安伮士兵的侧颈,生生地撕下一块皮肉,和着血吞了下去。

肚皮上破了一个大洞,肠子流了满地,他已经没有手可以按住血流如注的伤口了。

凛冽的北风犹如鬼哭狼嚎,好冷啊!

这是他三十五年来头一次感觉到这么冷。

天快亮了吧?

快……结束了吧?

天明时分,一股浓浓的黑烟从曲承东北方向的葫芦山上直冲云霄。

“大帅,狼烟!狼烟起了!”亲兵指着西南方向的小山丘兴奋地道。

江冲“嗯”了声,“传我军令,准备追击。”

“是!”亲兵不知这狼烟具体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大帅部署多日,终于到了发起进攻的时候。

可江冲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是要以整个曲承县所有人的性命为代价,将安伮东路八万大军全数留在大梁。

狼烟一起,就表示计划成功了一半。

同样也意味着曲承的陷落。

他又犯了一桩不可饶恕的罪过。

“大帅,是不是该我上了!”

陈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开战至今,他的刀还没见过血呢。

江冲按住他:“再等等。”

陈跃都快急死了,别人上阵杀敌他干看着,还等啥等啊!

“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眼下正是收网的时候,得慢慢来,不能急,不能乱,鱼可以死,但网不能破。”这话江冲不知是在说给陈跃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要给他们留一线生机,不能直接把人逼到穷途末路。”

陈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大帅去了一趟京城回来怎么好像变得有点神神叨叨的?

天亮之后,斥候来报昨夜曲承战况:在箭矢耗尽的情况下,县令吕晋、守将李如贵带领着五千残兵靠着巷战硬生生耗死了同等数目的敌军,消减敌军战力近万。

也就是说,开战至今,安伮在曲承折损了一万人马才将其拿下,可谓是代价巨大,而且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紧接着就被暗中蛰伏多日的夏石重杀了个措手不及。

“将吕县令和李将军的尸身好生收敛,来日交还其家人。”江冲立在山丘上,望着远处犹如黄龙一般奔腾的烟尘,面无表情道。

斥候一脸迟疑:“吕县令还……还活着,城中还有两百多个活人,只是都伤得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救。”

他没说的是,吕县令好像是被李将军打晕过去才保住一条命,醒来第一句话是要日大帅他姥姥,然后抱着李将军的尸身又哭晕过去。

人在经历大悲大喜之后难免情绪失控,对于他大不敬的话,斥候只能假装没听到。

“调军医过去,全力救治。”江冲像是一块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石头,眼里只有战局,对曲承的惨状毫不关注,“派人送吕县令去金州。”

曲承已经是一座空城,安伮大军撤退,没必要再守了。

斥候低着头不敢看江冲脸色,小声道:“小的来时吕县令特地嘱咐过,说奉大帅军令:战事未歇,后退一步者死。”

战事未歇,后退者死。

江冲怔然,这是他离开上榆之前向北境所有文官武将发出的最后一条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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