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378)
“江仲卿!”韩博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我同你说过那么多,难道你不明白?从前的事根本不是你的错,从洪先生重生那一刻起,‘乱’势就已经形成了,大局崩溃势不可挡。纵然你什么都不做,纵然崇阳军还在,也难以阻挡,最终的结局必然是乱到不可收拾,只能推掉重来。”
江冲摇头:“不明白的是你。一个重病垂危的人自己病死,跟我提刀砍死他,这能一样吗?从我出手的那一刻,就注定我罪孽缠身。”
他长叹一口气,从前明亮的双眸已然失了颜色,满目惨淡:“你说我……我当初要是没那么多想法,直接安安分分混吃等死多好。又或是跟公主一起死在火场里,一家人整整齐齐。何必非要找什么真相,结果真相没找到,反而害了那么多人。纵然你我重回少年,那些被我牵累的人也都还活在世上,纵然他们都忘却前尘什么都不记得了,可那些国破家亡妻离子散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我若不为此赎罪,岂非连禽兽都不如。”
韩博忙道:“照你这么说,罪孽深重的不止你一个,还有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还领着朝廷俸禄,受百姓供养,可我却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袖手旁观。要赎罪我们一起,你想怎么做我都陪你。”
江冲扯了扯嘴角,“你这又是何必?我是没得选,不得不走这一步,你还能游山玩水自由自在,何苦来哉。”
韩博苦笑,他又何尝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所谓的游山玩水一别两宽,只不过是他以退为进用来强迫江冲原谅自己欺瞒于他的手段,他算准了江冲会不顾一切地追上来,也料定江冲不会和自己分手,却唯独没想到江冲会主动将前世的罪孽背负在身上。
若早知今日……
韩博目光微凝,想起按照何攸之计划的结局,那才是真正十死无生的绝境。
如今这般,纵然负罪在身,好歹人还活着,不是吗?
“仲卿。”韩博陡然放松下来,似乎全然忘了刚刚说要分手的人是自己,将自己投入江冲怀中,近乎贪婪地吸取着江冲身上熟悉的气息,颓然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不怪你。”江冲木然抚着他的后背道。
韩博一怔,又摇头:“你怎么能不怪我,你该怪我的。”
“真的不怪你。”江冲闭上眼,缓缓收紧了手臂,像在寒冬腊月抱住双臂取暖一样紧紧地抱住韩博。
他们就像一对从地狱深处逃进人间的恶鬼,即使住进人的躯壳里,也无法真正拥有人的温度。
而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唯有彼此,才是同类。
江冲这些时日过得煎熬,韩博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激烈的情绪平息下来之后,躲在江冲温暖的怀抱中,难以压制的疲惫困倦瞬间席卷而来。
韩博极力克制着睡意,却还是无法保持绝对的清醒,直到听见江冲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才终于肯放弃抵抗,任由自己陷入沉睡之中。
江冲看着韩博靠在自己肩膀上毫无防备的闭上眼睛,环顾四周,只见狭窄逼仄的船舱连一扇透气的窗户也没有,一张简陋的小榻就占据了整个船舱一半的地方,再放个小茶几,几乎没有落脚的位置。
江冲扶着韩博让他在小榻上躺下,松手时却发现韩博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带,哪怕睡梦中也抓着不放,遂叹了口气,抱着韩博坐下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
等韩博睡熟以后,江冲将守在门外的韩寿唤进来,低声道:“说说吧,他是如何将自己搞成这样。”
韩寿自进门就规规矩矩地俯身低头,视线只牢牢盯着自己脚尖,听见江冲问话便答道:“就三个月前侯爷和公子一起去侯府,第二天公子一个人回来,那天下着雨,公子浑身都湿透了,小的们给煮了姜汤换了衣裳都不管用,当天就发起了高烧,请了大夫开了药。吃过药烧倒是退了,就是一直病着,病了有一个多月才好利索。”
“为何不通报与我?”江冲沉声问道。
韩寿忙道:“小的去侯府禀报过,是莫大管事亲自见的小人,莫管事说侯爷身体抱恙不见外客,等侯爷痊愈自会通报,后来还叫人给送了好些药材补品。”
江冲低头看着怀里憔悴的面容,又问:“你何时去侯府?”
“仿佛是四月……四月……二十九!没错!是四月二十九。”韩寿道,“每月最后一天小人都会去公子常去的几家早点铺子结账,因公子病着,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小人为图省事,所以二十九那天出门的时候就从账房支了银钱从侯府回来顺路一并去把账结了。”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