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358)
自去岁入夏以来,朝廷便开始了针对田亩、人口、婚嫁、教育等一系列的改革旧制,江冲虽不参政,但也仔细看过邸报,看得出其中一些政策确实是针对现有的旧制度进行了创新变革,但因为谁也不敢给这件事打包票说新法一定比旧制好,所以新法还在部分地区试行,还未推行全国。
相公们既要维持朝廷正常运转不出问题,又要紧盯着新法试行中出现的疏漏,实在不愿再生出别的动荡。
可江冲奇怪的是,既然相公们都反对,此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自己召入宫中?
他正疑惑着,一抬头,正对上圣上那既欣慰又遗憾的目光,瞬间明了——圣上想对安伮用兵,但是被相公们反对,所以把自己这个“主战派”叫来撑场子。
不过大概圣上自己也没料到,宁愿待在北境戍边的自己竟然会持反对意见。
圣上当然没想到,他还以为江冲得此消息会迫不及待主动请战建功立业呢,甚至还想过,可以借此先将江冲拘着,等他眼馋别人上战场来求自己,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把先前的事揭过,他们又能回到从前的相处模式。
谁知江冲来了个釜底抽薪,虽然没明确反对,却也把自己的立场表达得很清楚。
圣上自是欣慰江冲如今能沉得住气,再不像先帝时期那样莽撞招摇,但也不免遗憾错失了这样一个能为自己在史册上再增添一笔亮眼的功绩的机会。
毕竟武帝和先帝,那可都是文治武功两把抓的帝王,圣上不想自己在祖父和父亲的衬托下显得碌碌无为。
江冲虽未能领会圣上想要被后世歌功颂德的心思,却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圣上想要和他修复关系的诚意。
对此,江冲只想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心里的这根刺不是从得知圣上容许贤妃模仿长公主开始存在,而是早在他前世金榜题名,当时还是秦王的圣上为他庆贺酒后失言的那一刻就已经扎在心里、长进肉里,几十年过去,抹不平、拔不掉,早都习惯了,若非圣上自己得意忘形撩拨过头,江冲原本是打算忍气吞声一辈子的。
如今闹也闹过了,圣上大概以为自己先低个头,江冲就会配合他心照不宣地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从此君臣相和,一如从前,但他不知道的是,从江冲得知贤妃模仿长公主的时候,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江冲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只不过有所顾忌,又被前世对江蕙的亏欠逼得不得不忍着,他原不想在妹妹出嫁前惹是生非,但圣上给了他这个机会。
奏对过后,相公们各自回去上班,江冲被圣上留了下来,然后被带到了御花园。
暮春初夏交接,草木繁茂,花红柳绿的让人一眼看过去心情就不自觉地放松。
圣上不许侍从们跟得太近,只让江冲陪着四处走走。
江冲默默跟了会儿,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主动找话题道:“臣仿佛听闻东倭卫氏局势不大安定。”
东倭不是不安定,而是安定过了头。
东倭太子卫嵇,可以说是将“废物点心”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回国四年,兵权没弄到手不说,三个主政大臣一个都没笼络住,如今守着一个病重的老爹和徒有其名的东倭王位,在他叔叔安平君卫智的虎视眈眈下苟且求存。
照这事态,江冲估摸着东征不远了。
不是他想跟圣上聊,而是此刻是在御花园,不是在福康宫,江冲若不主动聊些朝堂之事,只怕圣上要跟他谈心聊家事。
而眼下最要紧的家事莫过于江蕙议亲。
果不其然,圣上道:“朕自即位以来,宵衣旰食,未能有一日歇息。今日难得你进宫,天气又这般的好,便不谈政事,陪朕走走,话话家常。”
江冲干巴巴道:“陛下为国操劳,还是要保重龙体。”
圣上笑了一下,摇摇头,“就知道你是这句话,南州的新法,允州的旱情,朝堂上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朕去料理……说好的不谈朝政,怎么又开始了。”
江冲听着这话不禁想起了先帝,先帝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圣上虽然私德不修,但在治国理政上很有一套。
就比方说这新法,其实早在先帝还在世时,就有大臣上表提出改革,但是先帝那会儿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年迈,不想给储君留下一个改了一半的烂摊子,问过储君的意思后就将此事搁置下来,圣上即位后不久便召见当初首倡改革新法的大臣,派遣官员在民间查访,筹备了一年多,才正式将新法试行提上日程。
圣上勤政爱民,可偏偏就是私德有亏。